燕望欢看的出来。
至少此时,葛小青的应允绝对是发自肺腑。
不存半分虚言。
如此,倒没有枉费,她废这一番力气。
虽大多是为了老夫人,在黄泉之下,能走的稍稍舒坦一些。
翠娘也快活了实在太久。
该收拾了。
燕望欢起了身,过去搀起了葛小青,笑道:
“还不着急,等到用你的时候,我自是不会客气,你只需莫忘了自己的话就好。”
“是。”
葛小青顺着她的力气起了身。
心里好过,连面上的憔悴,都稍稍的缓和了些。
她顺了一口气,回到床沿坐下,余光扫过燕望欢,见她唇角的笑意,一颗心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。
除了心中实在有愧难安外。
欠着燕望欢的人情,也让她打从骨子里泛慌。
直到亲口确定了燕望欢有事要她去做,葛小青郁结在心口的气,方终于能吞下肚子。
心中的忧虑彻除。
至少今日,能睡个安稳觉了。
葛小青按了按额角,唇角也跟着荡起一抹弧度,她双手叠放在腿上,道:
“不知郡主是如何确定,翠娘就是杀害老夫人的凶手的?也怪我疏忽,当时睡的太熟了,什么都不知晓。”
“无需确定。”
燕望欢走到桌前,倒了两杯茶。
掌心不见温度。
杯中的茶水,已经彻底冷了。
她将其中一杯送到葛小青的眼前,眉眼半垂,缓缓又道:
“只消五分的嫌疑,就足够送她去死了。”
葛小青一愣。
只觉杯盏的冷意,沿着掌心一路传至心口,冷的她整个人,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燕望欢倒是不在意冷茶涩口,抿了一口,道:
“不过看来,我没有找错人。”
“是。”
葛小青低了头,身体不安的动了动,从原本稳稳当当坐在床沿,逐渐挪动着,最后变成只搭了个边。
只要一个不小
心,都可能会从摔落在地。
“至于那妇人”
燕望欢再次抿了口冷茶,道:
“她确实收了翠娘的金子,只不过,并没有赠小常一锭。所谓的讨金一说,不过是她为了活命,按照我的吩咐,扯出的谎话罢了。”
葛小青越听越是心惊。
这才多点的时辰。
从发现老夫人离世,到她被下毒谋害,再至翠娘被打断了一双腿。
乱事起了无数。
但归根究底,才不过一日多罢了。
燕望欢却滴水不漏的安置好了一切。
她猜中了翠娘因担心,葛小青还能逃出生天,便干脆想要杀人灭口,再让秋菊作证,讲葛小青是畏罪自尽。
如此,不管是老夫人的死,还是葛小青肚子里的少爷,这两桩麻烦,全都会随风而逝。
她只剩一身的清白。
不过可惜的很。
翠娘的筹谋成了空,被燕望欢反将一军,害死老夫人的事彻底暴露,葛小青亦然平安无事,最后倒霉的人成了她自己。
“郡主当真是”
葛小青声音一顿,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用词,来形容燕望欢合适。
她也算是阅人无数,但论起心思城府来,还从未见过有谁,能胜过燕望欢一筹。
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,就能布下虽然简单,却又具有效果的局。
葛小青叹息一声,摇了摇头,又是挤出一抹苦笑,似是感慨一般道:
“若郡主是个男子,这丞相府继承不,即使没有丞相府,郡主也定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!”
她是打心眼里,敬佩着燕望欢。
但燕望欢却只是一笑,道:
“男子如何?女子又如何?难道给一个女子最高的赞誉,是讲她若是个男子就好了?倒真是可笑得很,”
葛小青一愣。
她未曾想过这些。
但顺着燕望欢的话细细一琢磨。
好像也不无道理。
燕望欢既
非寻常女子,更绝不是普通男儿可比。
即使在那些王孙贵族面前,照样是不输半分威风。
“是我错了。”
葛小青长长吐口气,道:
“郡主自有雄才伟略,若是和那些男子相比,反倒是辱没了郡主了。”
“无需夸我。”
燕望欢唇角噙笑。
来找葛小青的目的,都已经完成。
她也没有多留。
见她起身要离去,葛小青连忙站起了身,不顾身子骨还虚的厉害,强撑着送燕望欢出了内室。
遥望着燕望欢的背影逐渐消失。
葛小青垂了眼,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,
她靠在门上,望了一圈卧房,那些名贵的花瓶玉器,已经引不得她心起半点涟漪。
只有地面残留的点点血迹,让她眉心一跳。
这丞相府,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的地方。
让葛小青这颗心,都变得死寂冰冷,再无生气。
离了葛小青的院不远。
汾月望着脚步越发迟缓的燕望欢,终究是忍不住,上前了一步,道:
“主子,都辛苦一日,不能再熬下去,该歇了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。
她的目光,望着左侧的窄路,久久未曾移开视线。
这条路,是通往老夫人的院落的。
但已失了主人。
她再无需过去了。
纵然最初侍奉老夫人,不过是为了求一个,能在大夫人手下多活两日的庇护。
老夫人亦知燕望欢的目的,但她的性情虽古板又固执,却仍是对这流落在外的孙女,给予了一丝丝的怜惜。
即使在老夫人心中,对她的亲情,永远排不上多靠前的位置。
也是丞相府当中,唯一一个待燕望欢好过的人。
两世以来。
对燕望欢予过恩情的人,实在是太少太少。
“主子”
辛夷正想要开口,话头却被汾月一个眼神制住,她摇了摇头,示意什么都不要再说。
燕望欢从不需要谁的安慰。
她这并非是难过。
只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,久久都驱散不掉罢了。
“回去吧。”
燕望欢叹息一声,裹紧了斗篷的领口,再次迈开了步子。
辛夷汾月连忙跟上。
真阳落在最后,左右张望了一圈,又回头仔细的瞧看了两眼,这才追了上去。
乱事折腾到了此时。
天色已然微明。
还未歇上两个时辰,便要着手准备老夫人的丧事。
灵堂已经布置好,估计很快,就有吊唁的宾客上门。
燕望欢歇了不到一个时辰。
也未睡得踏实。
汾月本想过来唤她,谁知一进内室,便见燕望欢靠在床头,黑眸尽是清醒,哪还有半分的困倦留存。
“主子,我你脸色怎这般不好?”
汾月皱了眉,走到床边,将热帕子送到了燕望欢手边,道:
“主子先擦擦脸吧,厨房送来了三红汤,我又加了些糖,多少也要用一些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燕望欢接了帕子,压在略有些发胀的额角,道:“有什么事情,说吧。”
“就知道瞒不过主子。”汾月叹了口气,略有些无奈地道:“少爷那边送来消息,说是卫献最近过的凶险,几次都差点要被发现,幸好他也知晓,一但被发现,就是小命难保,还算机灵的躲过去了。”
她声音一顿,瞄了一眼燕望欢难看的脸色,又道:
“不过少爷特地嘱咐了,这事儿没那么急,安排了人在盯着,暂时还生不出事端来。要我等主子休息好了,再告诉主子,没想到主子,这就知晓了。”
燕望欢皱了眉,“这么快?”
汾月立刻会了她的意,道:“前些日子,卫献病了一场,好像颇有些严重,所以耽搁了赶路。”
“离他那里最近的,是谁的人马?”
“九皇子。”
沉思了片刻,燕望欢轻笑
了一声,道;
“不错,正合我意。”
她未在多言,起身换了一身素色。
汾月也跟着想了半天,依旧未能想明白,到底是哪一点合了燕望欢的心意。
楚濂的人马在卫献的附近,怎的看来,都并非一件好事。
但汾月对燕望欢,自是信任的紧。
她既觉是的合了心意,那自然,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足一整日的繁忙。
日落月起。
燕望欢才抽出空来,喝下第一口水。
她的面色更白。
眉宇之间,疲累难掩。
辛夷站在一旁,实在是心疼的紧,将滚烫的肉粥送到燕望欢手边后,就再也压不住火,低声骂道:
“这么大的丞相府,一个能当事的都没有,全都指望着主子!怎么着?以后若是主子离开了,她们就全要去自尽不成?”
“你倒是凶得很。”
汾月踏进门,正巧听见这一番话,她顿时一笑,打趣道:
“不然,你来帮着安排安排?”
“二姨娘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,就是不当事,这么多年光看也能学会一些吧?”辛夷喘了口粗气,再次道:“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,一个只会装模作样的抹眼泪,另一个连样子都懒得装,真是”
她气的不行。
狠狠挥了两下拳头,好似幻想着,前方有何柔等人一般。
燕望欢和汾月都是笑了。
汾月更是道:
“你这安排的倒是好,等着府里的大管家年岁大了,经不得事,就由你来当管家好了!”
“我才不要!”辛夷撅起嘴,向着燕望欢挪了挪步子,没好气地道:“我就要留在主子身边,主子在哪里,我就在哪里!什么地方都不去!”
汾月还想说些什么。
但嘴才张开,就似有所觉般,瞥了眼窗户的方向。
她连忙噤了声,拽着辛夷一起,向着燕望欢微微颔首,快步踏出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