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畔。
燕望欢无需去看,都知来人是谁。
她闭上眼,轻轻的叹了口气。
似是疲累至极。
也仿至此时,在他身边,才能放任自己,露出几分不堪的虚弱。
“昨个便想过来的。”
脚步声停在了燕望欢身后,紧接着,有力的手臂环过腰间,从背后抱住了她。
体温穿透布料,在互相交融的一刻,让他们彼此都感到一阵难言的心安。
况铮闭上眼,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愧意,轻声道:
“望欢,是我来晚了。”
他清楚的。
燕望欢恩仇必报的脾性。
以及老夫人,恩赐一般的善意。
即使只如星火一般。
也足够被她记挂在心。
“我没什么。”
燕望欢软了腰,顺势靠上况铮的胸膛。
她侧头望着窗外的黑夜,眸光飘飘忽忽,又落到了放在不远处的铜镜上。
从那其中,能瞧见况铮模糊的影子。
曾经如金童一般的小少年。
已成了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子。
沉默了半晌,燕望欢忽然笑了,道:
“真奇怪,我瞧见了你后,心里便一点都不重了,反而欢喜的很。”
况铮一愣。
这番话,太过的直白露骨。
素来都是由他说给燕望欢去听得。
但从燕望欢口中念出,却无比坦荡。
她昂着头。
黑眸定定望着况铮。
只含着三分笑。
却足够让况铮的整颗心,都起了动荡。
“我也很欢喜。”
况铮缓缓低下头。
在燕望欢眉心,落下一个浮萍般的轻吻。
转瞬即逝。
却情深爱浓。
即使不能日日处在一起。
纵然每一次相见,都冒着生命危险。
况铮的心意,也从未有过半分改变。
他爱慕着燕望欢。
入心透骨。
至死不渝。
心口燥的厉害,况铮唇角的笑意实在是难以抑制,已是变得有些傻气。
他在燕望欢
身旁坐下,瞄了眼纹丝未动的粥碗,诱哄一般地道:
“至少用一些,免得坏了身子。”
燕望欢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,道:
“况公子,我又非是稚童,可不需用个饭,还叫人盯着。”
“若是可以的话,我恨不得天天盯着才好。”
况铮伸手拿过调羹,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,之后才送到燕望欢的唇边,道:
“我喂你吃?”
都喂到了嘴边。
才征求起她的意见。
可没多少诚意。
燕望欢本是毫无胃口,但就是况铮的手,还是用完了一碗粥。
况铮这才满意。
又接了她的帕子,亲手为燕望欢擦净唇角。
许是他眼中的爱意,实在太过直白。
竟让燕望欢,都有了些难得的无措。
她向来工于心计,城府深沉。
但一面对毫无保留的偏爱。
反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燕望欢清了清嗓子,倒了杯茶送到况铮面前,避了他的注视,又随意扯了个话头,道:
“卫献那里,可是如何了?”
“派了人在盯着。”
况铮接了茶杯,将她方才的的握处,护在掌心,又道;
“最慢不过七日,楚濂的人,就该发现他了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。
这时日,比她想的要快一些。
卫献脚程慢,走出的路不算长,又被病耽搁住。
连边关都未赶到。
城防就开始严了起来。
不过幸好,将要找到他的人,是楚濂。
燕望欢沉思片刻,道:
“卫献的身份,一直都是个麻烦,这次趁着机会,也好处理干净。”
“是啊,他是镇国将军府中人,又知晓的太多。”况铮声音一顿,又道:“望欢,你仍打算放他一马?”
“是。”
没有迟疑。
对待着卫献,燕望欢的决议,至今未有改变。
杀了他,确实可以安心下,也少了一桩麻烦事。
但卫献属实听话的很。
一路前行,从未想过要回头。
他当真被燕望欢吓破了胆。
之后,也是永远,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。
卫献遵从了诺言。
燕望欢自然也不会言而无信。
黑眸扫过况铮,她道:
“这次之后,这人世之间,就不会有卫献的存在了。”
“无论你如何想,我都会为你去做。”
况铮轻笑一声。
大掌覆上燕望欢的手背。
许是她的身体太凉,与滚烫的热度一触,倒是没了平常的灼烫。
暖意渗透肌骨,一路钻上心口。
燕望欢指尖一动,道:
“皇上会在镇国将军府一事上,轻信了我们的布局,不仅是因为早看不惯镇国将军府,怕是也有想要借着这次机会,探一探这些皇子们的本事。”
“楚玉即使找不到卫献,也会回归朝堂。”
况铮一手握着燕望欢,捏弄着她的指尖,瞧着颇有些满足的模样,但即使如此分心,脱出口的言语,也是半分不乱。
“楚霁这次,白费了老大的功夫,定是不会善罢甘休,等着卫献的事情一落,就要找起你的麻烦了。”
“若是明刀真枪还好,早早就能有所防备,只不过…”
燕望欢皱起眉。
她太过了解楚霁了。
知他是个多睚眦必报的性情。
吃了这么大的亏,是绝不会忍下这口气。
而她对于楚霁来说。
还有几分用处。
比起要人命的刀剑来,还是藏在暗地的筹谋,更为凶险一些。
活着的棋子,远比一具尸体来的有用。
况铮知她心中所想,道:
“他的所图,不过那把龙椅,一切的谋划,终究是离不开那个位置,但这也是弱点。”
“是了。”燕望欢点点头,道:“楚霁最想的,便是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,叫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,悔不当初。”
况铮看了她一眼。
却是并未多言。
燕望欢对楚
霁的憎恶及了解,在他面前,都从未有过遮掩。
但其中缘由,况铮却从未问过。
他对燕望欢的信任,同爱意一般顽固。
她想说便说。
不愿意讲,亦是没有关系。
“主子!”
房门被从外敲响,真阳大刺刺的嗓音传来。
“汾月让我过来送药,主子你睡了吗?”
即使未睡。
听了这般的响动,怕是也要被吵醒。
燕望欢向着况铮瞥过一眼,笑道:
“可莫要又吓他。”
“也不知为何。”况铮轻笑一声,道:“这般怕我。”
他起了身,走到房门口,伸手打开了门。
“主子,你都不知晓,汾月她…”
真阳见房门打开,张口便要抱怨汾月。
只一抬头。
瞧见来人是况铮,顿时噤了声。
神情在瞬间从跳脱转为严肃,真阳急着后退一步,却险些打翻了药碗。
他又被吓了一跳,伸手护了一下,又抬眸对着况铮僵硬的笑了笑。
“少…少爷,我不知晓你在这里,汾月她…她没和我说……”
真阳在心里,都不知晓气了汾月多少句。
她定是知晓况铮在。
才故意叫他前来送药。
当真是坏得很!
“给我吧。”
况铮伸手接了药碗,看了一眼真阳,道:
“吃了一次教训,还能如此莽撞?”
真阳咧了咧嘴,不敢多言。
好在,况铮也并未再说,关上房门,重回了燕望欢身旁。
舀起一勺药汤,况铮先送到唇边试了一试,皱眉道:
“这药,过于苦了。”
“既是药汤,哪有不苦的?”
燕望欢找了蜜饯,挑出一枚甜杏干喂给况铮,又笑道:
“这倒是甜,却无用处,只贪得短暂的味道,享不长久。”
“可我想让你,一直都能甜下去。”
况铮的眼神极为认真。
并非是讲着哄人的玩笑话。
他在燕望欢面前,素来都是最真的模样。
每一句言语,都比誓言更虔诚。
燕望欢暗叹一声。
被如此全心交付相待,她怎能毫无波澜。
心口泛起涟漪无数。
燕望欢主动上前,轻轻吻上况铮的唇角。
那药,果真是苦的。
却又在余韵当中,留有点点回甘。
倒比纯粹的甜,更加动人。
如落雪融在唇间。
转瞬即逝。
况铮还未回过神,燕望欢已经从他手中拿过了药碗,一饮而尽。
这平日里对她来说,平平无奇的苦味,在今日似乎变得格外的重。
燕望欢放下空碗,道:
“大夫人离世,我身上背负孝期,至少婚事上,不会有什么麻烦存在。”
她也不知为何,会忽然说起这些。
许是想要况铮安心。
更或者,是看他惊愕的模样,也有些因方才的冲动,生了些悔意。
燕望欢后退半步,道:
“时辰不早,你该回去了,我也要休息,明个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。至于卫献的事,我明日给你…”
她的话还未说完。
况铮已经追上一步,将燕望欢纳入怀中。
他情难自控。
险些收不住力道。
燕望欢先是感受到细微的痛楚,不过很快,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轻抚。
“我真高兴…”
况铮低着头,嗅着独属于她的冷香气,哑声问:“我是不是,又距离你近一些了?”
燕望欢沉默半晌,道:
“很久之前,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了。”
况铮一愣。
很快,他再次笑了,道:
“是我愚昧了。”
“若是况铮公子都算愚昧,这世上,便不存聪明人了。”
燕望欢推开了他,走到床边坐下,解了绑着床幔的系带,见况铮脚步不动,她扬起眉,询道:
“还不走?”
“不舍得走。”
况铮跟上前,牵了燕望欢的手,道:
“你睡,我不吵你,让我再留一会儿,我想…再看看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