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望欢哪会让大夫人轻易去死。
她得好好活着。
身体康健。
平安无忧。
才好每日闻得,汇在耳中的各路坊间谣传。
她强势无匹的娘家。
她倾国倾城的女儿。
名声权柄及地位,曾属于大夫人的一切,都已经彻底烂进了泥里。
等到一切归于尘土。
大夫人彻底熬不住这份痛。
燕望欢才会送她下地狱,同她的家人团聚。
然这才不过半月。
她的耳边,便传来了大夫人自尽的消息。
许是趁着用饭,偷藏了调羹。
摔成了碎瓷,被她一口口,咽下了肚子。
这是极痛极狠的死法。
但相比活着。
却是舒服太多了。
燕望欢得知了消息。
倒像是并未有多少惊讶似的。
只向外,传了个大夫人悲痛过度,加上往年间身体便不大好,不幸之下,随着燕唤喜离了人世。
燕望欢回丞相府,满打满算,也有了一年多的日子。
却让整个京城的天,都彻底生了番变动。
燕望欢一身素服。
只身站在正厅,招待着来往吊唁的宾客,神情虽是有些憔悴,且不差半分的礼数规矩。
大夫人离世。
嫡女燕唤喜也丢了命。
老夫人上了岁数,接了连番的打击,直接一病不起。
这丞相府,能站出来的,还真就只有一个燕望欢。
那些姨娘小姐,都聚在不远处,一个个除了抹眼泪,是丝毫的忙都帮不上。
燕叶玉瞧着来往的贵人,颇有些心热。
何柔同样知晓这是个机会,跟着连连张望,只她一个姨娘,哪里有太高的眼界。除了望着模样神态外,瞧不出更多来,对身份地位家世,更是一头的雾水。
她们的眼神到处乱飘。
一旁燕问然,倒是安生的很。
她跪在大夫人的牌位前,低垂着脑袋,偶尔抬眸望去一眼,眼底尽是毫不遮掩的讥讽。
大夫人离世。
还真的没有谁会难过。
怕不是就连她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,也只会觉着少了一桩麻烦。
燕望欢这头才敢缓过一口气,余光便瞥见楚玉的身影,正快步而来。
他皱着眉,神情颇有些严肃。
等到了近前,便直接道:
“望欢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“然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。
退出正厅,同楚玉站到院子里。
四下虽仍有人影绰绰。
但却无谁,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。
楚玉瞥了一眼灵堂,道:
“这下,你便是空出手来了。”
“你就想说这个?”燕望欢扬了眉,低声道:“直说吧,你有什么事找我?”
他们两个之间,素来交往不少,也算是有着几分了解。
楚玉清楚,大夫人身死一事,同燕望欢撇不开关系。
她自然也不会有多难过。
客套话,就无需多说。
“我不想等了。”
楚玉叹息一声。
他负手而立,眼中有熊熊野欲蓬勃生长。
已经等的太久了。
皇上却迟迟不立太子。
能在皇上面前所做所表现的。
他都已经尽善尽美。
可依然,未曾得到最想要的东西。
不管皇上此时对他有多宠爱。
只有太子之位一日空悬,楚玉便一日,不能定心。
他必须得到这个位置。
而且
越快越好!
楚玉深吸口气,在燕望欢面前,他也不去遮掩,很是干脆地道:
“父皇最近,经常召见的,不只有我,还有三皇兄以及八皇弟。且他们二人,在朝堂当中,起了不少的主见,皆生了效,使得父皇赞誉有加。”
“所以,你担心起来了?”
燕望欢从汾月手中接了手炉,护在掌心,半垂着眼,轻声细语地道:
“皇上不立太子,并非是针对你,而是不想要你们兄弟相残,闹得太过难看。他的身体,已是一日不如一日,心里头,
应早已经确定人选了。”
“但我却不能确定,他中意的人是我。”
楚玉面沉如水。
眉心更是紧紧皱起。
他无法不担心,若是皇上忽然离了人世,到时候发现,定下的继位之人,并非是他。
可该当如何?
他苦心的经营,不就全都化成了一场空。
燕望欢沉吟半晌,缓缓道:
“你想要,如何去做?”
“联合百官上书。”楚玉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,他上前一步,凑近了燕望欢,沉声道:“立我为太子!”
他们之间的距离,有些过于近了。
汾月有些紧张,正要上前,却被燕望欢摇头阻止。
她并不惊讶。
这种念头,楚玉早就有了。
也隐隐起过动作。
不过皇上的态度,一直都太过模棱两可。
楚玉也不敢闹得太过。
但看这一次。
可真是下了狠心。
当真,要闹一场大的了。
太子的位置,楚玉志在必得。
“你想我,帮你同燕丞相游说?”
燕望欢心知他的意思,也不遮掩,干脆道:
“我可以帮你,不过燕丞相的心意如何,你就要自己揣摩了。”
楚玉大喜,忙道:
“无事,只要你肯为我去说,便是足够。”
他虽是如此说。
心底却是有了六七成的胜算。
丞相府都要死干净了。
尤是燕唤喜,这被精心教养的嫡女没了性命。
燕丞相尚存的筹码,本事最大的,便是燕望欢了。
而她,却并非谁随意拿捏的对象。
又有个郡主身份。
婚事哪里是燕丞相所能左右的。
但谁人不知,燕望欢同楚玉,素来关系匪浅。
再有她为楚玉这一游说。
落到燕丞相的耳中。
自然有了另一番的意思。
而楚玉也愿意允诺。
只要他真的登上了皇位,那母仪天下的凤位,自然可以送予燕望欢。
这既是谋算。
也是心意。
有无数念头
,自心底飞掠而过。
楚玉拱手行礼,道:
“望欢,又要麻烦你了。”
“无需如此。”
燕望欢半垂了眼,受了楚玉一礼,才又道:
“之前镇国将军府闹事,不是也有你,在朝堂之上,为我言说吗?”
丞相府乱子出了不少。
她也有好些日子,没能出门去了。
但外头的消息,却还是知晓不少的。
镇国将军府虽只剩个王氏,却红了眼,不愿善罢甘休。
将一切的矛头,都锁在燕丞相和燕望欢的身上。
只恨不得,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。
“镇国将军府?”楚玉笑了笑,道:“那王氏,估摸是因着外头的传言,咬上了丞相府,也确实闹的厉害。不过燕丞相,也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,且燕唤喜也离了世,若真计较,还不一定是谁的责任更重一些。”
“他在朝堂多年,根基深厚,又得皇上信任,自是多脏的水,都落不到身上。”
燕望欢唇角微挑,也是笑了。
不论卫鞅到底是为何缘由离世。
即使燕丞相,也怀疑着同燕望欢有关。
但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,咬死了牙,他也不会承认半点。
更何况。
这件事从头到尾。
和燕望欢,都是半点不沾边。
她干净着呢。
一身清白。
“虽说是如此,父皇也不会责怪谁。”
楚玉略略沉吟片刻,关怀道:
“不过,先是卫鞅自尽,又有你们大夫人去世,都是那王氏的亲眷,她怕不是要发了疯,你千万小心。”
“我知晓。”
燕望欢也知。
亲人或离世或失踪。
那王氏定是要发疯的。
她的报复,一定会来。
只是不知何时,又会具体针对谁。
但估摸着,燕望欢是无论如何,都逃不开干系的。
她也不慌不乱。
王氏若想要报复,尽管来便好。
她随时等着。
楚玉还想说些什么。
但余光
一扫,却见一熟悉的人影,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。
他顿时敛了话头,转而道:
“最近天气凉,郡主的身子向来不好,千万要多穿一些。”
“谢七皇子关心。”燕望欢弯了腰,应承道:“七皇子也要注意身体,莫要”
她的话还未说完,就听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“七皇兄。”
楚霁面带浅笑,黑眸自燕望欢身上轻扫而过。
“郡主也在。”
“八皇子。”
燕望欢行了礼,恭敬道:
“不打扰二位殿下,我这就”
“我来这里,就是为了找郡主的。”
楚霁再次阻了她的话,又同楚玉笑道:
“七皇兄,可是不介意,我同郡主说几句话吧?”
他为何要来找燕望欢?
楚玉微皱了眉。
眼底有惊疑之情一闪而过。
但很快,他将一切神情尽数敛下,道:
“自然不介意。”
“那便多谢皇兄了。”
楚霁声音一落。
却未曾就此开口。
噙着几分笑意的眸光,仍定定落在楚玉的身上。
仿是种无言的催促。
楚玉虽是疑惑。
却并非是胡搅蛮缠之人。
他知燕望欢对楚霁的厌恶之情,浓烈非常。
自是不担心,他们两个会有什么牵扯。
便很是干脆的转了身,大步离去。
等着楚玉走进正厅,再不见了影子。
楚霁唇角挂着的笑意,才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他仍未开口。
阴鸷的眼神落定在燕望欢的身上。
带着些许憎恶,但更多的还是不解。
一阵寒风刮过。
汾月莫名打了个冷颤。
而楚霁,也终于是开了口。
“我真不知晓,你为何会这般恨我?”
他说的没头没尾。
燕望欢却明了其中深意。
想来。
是楚霁已经猜到,将燕唤喜送去他府的人,就是燕望欢了。
她握紧了手炉,淡淡道:
“八皇子多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