啼哭声划破天际。
曹大夫匆匆跑出内室,笑道:
“郡主,生了!是个少爷!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,瞥了眼何柔明显沉下去的面色,询道:
“翠娘如何?”
“得郡主的福,母子平安。”
“辛苦你了。”
曹大夫抹了把汗,连忙摇头。
“不过是些分内之事,不敢当。”
“辛夷,去拿赏,然后守在这,等我回来。汾月,你到前厅候着,待燕丞相回来,找到他的随侍,问清楚他近些日子,都在忙些什么。
燕望欢吩咐一下。
辛夷和汾月同时应了声,转身退去。
她们两个一要离开,何柔也紧跟着动了身,只不过却不是离开,而且要去往内室。
还没迈过门槛,何柔便听燕望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。
“你们也是,就先侯在这里吧,等爹回来,再随他一同去看孩子。”
何柔脚步一顿。
那堪堪迈过门槛的足尖,到底没敢沾地。
她唇角的那抹笑意,已是颇为勉强。
燕望欢这等言辞,分明是在防备着她。
“郡主,我只是想去看看小少爷。”何柔转过头,面上浮起一抹无奈之色,“府里已许久未有这等大喜事了,翠娘诞下小少爷,我心里欢喜,并无他意。”
“你是姨娘。”燕望欢不去看她,只道:“不是夫人。”
丞相独子,是何身份?
那是千尊万贵的主子少爷。
而姨娘,不过是比下人,略胜一筹罢了。
何柔无论如何,都是没资格,第一个进去,看望翠娘和她诞下的小少爷。
此时要进门,已是僭越。
若是起了什么心思,这小少爷有了三长两短,到时候被谁借机生事,麻烦的可是燕望欢。
她和何柔之间,本就没有多少信任
哪里会自找麻烦,放她进门。
何柔心口泛凉,身形有些摇晃,被燕叶玉扶着,才没有栽倒在地
。
她轻叹一声,幽幽道;
“我年纪大了,又只有叶玉一个女儿,只盼着她过的好,这辈子便知足了。那些权势纷争,我对此,并无半点念头,方才是我冲动,还请郡主见谅。”
即使燕望欢并未回头,何柔也还是缓缓躬身,行了一礼。
燕叶玉顿时扬了眉,正欲开口,就被一个眼神制止住。
她即使满心不虞,也只能沉着脸,轻哼一声。
等着燕望欢离了院,燕叶玉才忍不住道;
“娘,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?好像我们两个进去,就是为了要杀人害命似的。”
“小声些!”
何柔皱起眉,瞄了眼周围。
见四下都是忙忙碌碌,并无人注意到她们,才算松了口气。
这丞相府,早不是从前的丞相府。
现在燕望欢一手遮天,底下的人早不认什么夫人小姐,一个个都成了她的耳目。
“她防备,也是正常。”何柔轻叹一声,压低了嗓子,道:“今日,所有人都知是她守在这的,若是小少爷出了意外,自然也会算到她身上。以燕望欢的城府,怎么可能将威胁,交到旁人手里。”
“可我们也未想要害谁,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。”
燕叶玉虽已明晰了这番道理,但跟燕望欢赔了许久笑脸,却仍是处处受提防,心里自然不大好受,“亏她之前被烧了房子,我还好心邀她同住。”
她越想越是不快,秀眉紧蹙,心里更是愤愤。
何柔对燕望欢,都已是如此客气了。
但至今为止,却仍未从她身上,收回什么好处来。
就是婚事,也没看她有多大上心的意思。
何柔摇了摇头,道:
“莫要说了,既是让我们在门口等,就等吧。”
燕叶玉应了一声,瞧了眼刚被曹大夫关紧的房门,气的攥紧了帕子。
还真就把她们当成贼防着了。
她们两个并未
等候多久,率先过来的,是被燕望欢搀着的老夫人。
听到翠娘生下个少爷。
老夫人自是大喜,还哪里能坐得住。
急忙赶了过来,看也不看苦候在门外的何柔和燕叶玉,匆匆迈进了门。
燕叶玉的礼,才行到一半,老夫人却已经没了影子。
她表情顿时有些僵。
连随何柔如出一辙的淡笑,都敛了下去。
燕望欢回眸望过一眼,道:
“进来吧。”
何柔如获大赦,忙牵了燕叶玉进门。
房中的血气,还未彻底散掉。
但此时,谁都不会顾及这些了。
老夫人抱着大红襁褓,望着熟睡中的男婴,眼底满是慈爱。
燕望欢放轻了步子,走近瞧了一眼,低声笑道:
“这眉眼,和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
“我也是这么觉着。”老夫人喟叹一声,拍着襁褓,一边哄他继续睡着,一边道:“幸好,菩萨保佑,我燕家终于有个后了。”
“多亏祖母每日吃斋念佛,虔诚感动上天,才赐了我燕家这份福气。”
“你啊,就会哄我高兴。”
老夫人更是开怀。
她哄了好一会的孩子,才后知后觉般询道:
“对了,丞相呢?”
“应是政务繁忙,已差人去找了。”
“再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。”老夫人皱了眉,不悦道:“这可是他的独子,当爹的哪能如此怠慢,再让人去催。”
“是。”
燕望欢转头交代了几句,那婢女才刚退下,便见了燕丞相正急忙赶来。
他穿着常服,也不是是否赶的急了,衣带有些凌乱,发冠也不齐整。
燕丞相一进门,便急着问:
“孩儿呢?快抱来让我看看!”
“再不回来,还以为你把你的孩子,都忘到脑后头了。”老夫人虽是有些不满,还但是将襁褓递了过去,又询道:
“可想好名字了?”
燕丞相连忙上
前,伸长手臂小心接过,怕惊着孩子,低声道:
“想好了,就叫景佑吧。”
他和燕望欢擦肩而过。
一阵淡淡的香气,随之滑入鼻息。
她眉尾一颤,似有所觉。
“景佑…”老夫人念了一遍,叹息一声,颔首道:“不错,盼上苍庇佑,护着我燕家的后嗣,能平安长大。”
孩子的名字,就如此定下。
和他早死的兄长一般,皆是延用景字辈。
他虽然姨娘所生,但毕竟是丞相府唯一的男丁后嗣,自是尊贵万分。
燕丞相能老来得子,心中欢喜无法言说。
抱着燕景佑,久久都未松手。
他和老夫人同样,都是打进门后,就把全部注意力,放在孩子的身上,对翠娘,是连提都未提起过一嘴。
翠娘已经苏醒,就隔着一扇屏风,听着外面的交谈声,心里即有欣喜得意,又满含酸楚。
还是燕望欢,过来看她一眼,吩咐了曹大夫好生照看着,又匆匆离开。
汾月已在外面候着了。
还不等她开口禀告,燕望欢便问:
“那女人,所住何处?”
汾月一愣,疑惑道:“主子,你怎知晓?”
“他身上,有女子的脂粉气,且…”
燕望欢回眸看了一眼,视线定在了燕丞相腰间。
那原本挂着玉佩的位置,此时却被一个绣着荷花图样的香囊替代。
瞧着针脚材质,都并非上乘。
但却能被燕丞相佩在身上,显然定有他意。
以他的谨慎,既是养在了府外的,就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,还把香囊带在身上。
想来,是那女子的心思了。
“有意思。”燕望欢轻笑一声,道:“让从胡过去瞧一眼,先不要擅动,她以后,会有用的。”
“是。”
汾月一走,辛夷看燕望欢仍要离开,便询道:
“主子,我们这是要去哪?不留下再看看小少爷吗?”
“
没什么好看的。”燕望欢摇了摇头,眼底有精茫一闪而过,“相府出了这等好事,我们自然是要去报喜,让更多人都跟着同乐一番了。”
“那…是去大夫人那里?”
“不。”
燕望欢撩起散下的发鬓,重新挂回耳后,轻声道:
“我们,去镇国将军府。”
上次王氏来丞相府找事,被汾月真阳气病,燕望欢便想着,什么时候也要去镇国将军府走一遭。
来而不往非礼也。
对方主动上门,显尽了威风,她自然也不能捏着鼻子认下。
如今,正好有个顶好机会在眼前。
燕望欢自然不会错过。
她交代一声,留了汾月在丞相府,带着辛夷真阳一同赶到了镇国将军府。
打王氏病倒后,整个镇国将军府都似跟着寥落不少。
连门前散着几片落叶,都无人清扫。
辛夷过去敲了门,等了好一会儿,才有门房过来。
燕望欢对镇国将军府的人来说,已并不陌生。
一见了她,那门房先是一愣,紧接着竟是如青天白日见了鬼一般,整张脸顿时惨白,向后踉跄了几步,结结巴巴地道:
“你…你是长平郡主?”
“知道还不让路!”辛夷瞪过去一眼,过去推开大门,呵斥道:“磨磨蹭蹭的,耽误了我家郡主的事儿,你几个脑袋担待的起?!”
那门房本就慌乱,一听这话,更是紧张。
等他反应过来,想要去通报,燕望欢已经是赶到了正厅前。
她人还未至,视线瞥见厅内的影子,便率先开口道:
“二位表哥,望欢前来报喜了!”
这熟悉的声音一响,卫献顿时打了个哆嗦,连被热茶洒了满手的滚烫,都未察觉到疼。
他盯着房门,只盼着是出了错觉,但眼看着燕望欢的身影闯入视线,顿觉两眼一黑,险些没直接昏过去。
这煞神,怎还找上门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