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娘出事的消息一传,整个丞相府,都是乱了套。
燕丞相不在,底下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,便托了辛夷,先行找到了燕望欢这里。
“怎么回事?”燕望欢豁然起身,等了辛夷回话,立刻吩咐道:“我这就过去。汾月,你现在去找曹大夫和稳婆,让底下的人嘴都严实一点,谁都不准透到老夫人面前半句。”
“是。”
汾月连忙应下。
也知事大,匆匆加快了脚步。
燕望欢在府中积威已久,她一站出来统筹,原本一团乱的局面,被瞬间肃正,再次有了条理。
下人们各归各位。
曹大夫和稳婆,也几乎是同一刻赶到了翠娘的房中。
屋内隐隐传来女人凄厉的哀嚎。
听到耳里,只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曹大夫进了门,见燕望欢站在床前,又望了眼床上苦苦挣扎的翠娘,低声道:
“她还不到日子,这是…”
“据说是滑了一跤。”
燕望欢垂了眼,视线扫过翠娘惨白的脸,她已是疼的两眼无神,大滴的冷汗滑过鬓角,连里衣都被打了个湿透。
实在是疼的厉害了。
她甚至连身侧站了谁都不知晓。
只一把抓住了燕望欢的手腕,喃喃道:
“帮帮我……快…我好疼啊…”
已经腥气蔓开。
但曹大夫和稳婆都站在床前,皆是低眉敛目,听着翠娘的哀嚎声,却大气都不敢出。
他们都在等燕望欢的吩咐。
这孩子能否平安生下。
翠娘这次,是难产还是随顺,都要看她的意思。
抓在腕子上的手越发用力。
指尖刺入肌肤。
印出五道清晰的甲痕。
燕望欢却仍是面无表情。
谁也揣测不清,她的心意如何。
但翠娘哪里能等。
有淡红血色晕开床褥。
她连尖嚎声,都弱下不少。
这幅场面,着实有些骇人,曹大夫抹了把汗,低声提醒道:
“再不救,就来不及了。”
燕望欢阖
了眼,按了翠娘的手,向下推去。
她的手臂被划出几道显眼的血痕。
却依旧面不改色。
等拂开了翠娘的手,她退了半步,道:
“救她,孩子和大人,都要保住。”
“是!”
曹大夫和稳婆,都是松了一口气。
忙赶上前,一个把脉,另一个吩咐婢女去烧水准备。
翠娘虽是早产,但胜在年轻,身子骨不错,就是还未到日子,也没有难产之相。
被一副降子汤灌下去,脉象终于平稳了不少。
叫喊声中,也多了几分力气。
稳婆提到嗓子眼的心肝,可算能落回原位,她低头看了一眼,对站在不远处的燕望欢交代道:
“郡主,暂稳下来了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,道:
“若她们母子平安,赏银百两。”
有了真金白银许诺,比什么以势压人都管用,稳婆顿时两眼放光,连应了好几声,又转了头,铆足了精神去帮翠娘接生。
婢女们来来回回。
血水被一盆盆端下去。
汤药被不停灌进翠娘嘴里。
房门紧闭,药气和血腥杂在一起,已是颇为难闻。
辛夷走到燕望欢跟前,低声道;
“主子,出去等吧。”
按理来说,一个未出阁的姑娘,怎说都是不可留在产妇房里头的。
既是沾晦气,也不合规矩。
但下人们来来往往,却没有一个,敢出声多嘴。
甚至连看,都不敢向着她的方向看一眼。
个个都是讳莫如深。
更莫说教燕望欢做事了。
在这丞相府里头,谁敢?
谁又有资格?
就是往大了说,她的身份地位放在京城,也是相当了不得。
莫说是留在翠娘房里了。
即使今个真下令,要了翠娘母子两个的命,也没人敢多嘴一句。
“无事。”燕望欢微微颔首,询道:“燕丞相还未回来?”
“已经差人去找了,不过…”辛夷声音一顿,“估计一时半会,是回不过来的。”
“不
知他在何处?”
“是,并未留下交代。”
“这个时辰,他该在的。”
早过了下朝的时辰。
连楚霁楚玉这些皇子,都刚来走过一趟了。
也未说燕丞相被皇上单独留下。
若是去同僚家,也不至于,让整个丞相府,从贴身婢女到轿夫,都不知具体去向。
燕望欢沉思片刻,道:
“你去找人打听一下,燕丞相近些日子,可是经常不见踪影?”
辛夷正想应下,便听一道脆音响起。
“不用去了。”
汾月走过屏风,道:
“我刚找已去找人问过了,也就近半月的日子,燕丞相确实比之前要繁忙不少,且经常都是不留话就离开。除了唯一一个带在身边的随侍,谁也不知他的去向,究竟是何处。”
“怪不得你方才不在,原来都去打听了。”辛夷瞪大了眼,颇有些惊叹道:“汾月,你真机灵。”
汾月本想故作严肃,但听了辛夷的话,嘴角抽动两下,到底是没忍住,荡开一抹笑来。
“也就还好,跟着主子,总该学着多想点的。”
“你可比我能耐多了,我脑袋笨,这么久了,还什么都学不会。”
“但主子喜欢你啊。”汾月瞥了燕望欢一眼,声音压得更轻,“主子对你,可是最好的。”
辛夷这才乐了,一脸得意的扬起下巴,骄傲道;
“那倒是。”
“你啊…”
汾月笑着摇了摇头,看燕望欢仍是一脸思索之色,忍不住问道:
“主子,是有什么不对吗?”
燕望欢摇了摇头。
只是皱着的眉,却并未松开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尤其是燕丞相这等老狐狸。
是万万不能小觑。
再加上翠娘突然间滑倒小产。
这事儿,真就都是巧合?
翠娘不蠢,对她的肚子,更是打知道怀上后,就上了整颗心来保护。
燕望欢拿不定主意。
床上女人此时爆出一声尖叫。
几乎要震破耳膜。
紧跟
着,稳婆欣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。
“看到头了!用力啊…就快生了!”
她的话,终是为翠娘带来了几分希望。
血腥气越来越重。
已经压过了其他味道。
这一幕,着实不算好看。
辛夷和汾月都是面露难色,齐齐别过了头。
辛夷更是心底发憷,忍不住嘀咕道:
“九姨娘这般受苦,老爷居然能连人都找不到,当真是够薄情的。”
翠娘临盆的日子,本就离得不远了。
既知如此,就是有再要紧的事儿,也该留下个话来。
哪有府里一团乱,却连燕丞相人影都找不着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疏忽大意。
就是薄情寡义。
对翠娘,不够上心罢了。
“出去吧。”
燕望欢不想再留,转身出了门。
外间,何柔燕叶玉以及二房,都已到了。
她们见了燕望欢,皆是神情各异。
何柔最急,忍不住率先询道:
“郡主,翠娘她…”
“还未生产。”燕望欢微微摇头,吩咐道;“等一下,我亲自去禀告老夫人,你守在这,等爹回来,告知他这个喜事。”
“是”
何柔听翠娘并未难产,心底颇为失落,强打精神应了一声,又冲着燕叶玉使了个眼色。
她顿时会意,忙垂了眸,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:
“郡主。”
这对母女,至少表面看来,都归服了燕望欢。
一言一行之间,不敢有半分不敬。
二房陆氏倒没她们那般刻意奉承,听了翠娘平安,便不打算再留。
她从前和燕望欢有所结交,也算起了个善缘,此时相见,也就点了点头,当做招呼。
燕紫昭跟在陆氏身后,抿着嘴,跟着燕望欢偷偷一笑。
燕望欢也颔首回应。
二房的人,深居简出,相府一出乱子,她们更是不愿见人,
都是有些时候,没见到她这个五妹妹了。
模样长开了不少,不如从前稚嫩青涩,却多了些娟秀典雅。
唯那胆
小怯弱的性子,是丝毫未变。
燕紫昭和燕唤喜同日出生,之前没少因此被大夫人针对,现在大夫人一倒,陆氏也算了却一桩心事。
“我先走了。”陆氏后退半步,微一颔首,道:“郡主若是得空,可随时到我这坐坐,我虽是不欢迎这府里头其他人,却是愿意招待你的。”
她讲话向来尖利。
此时,也是半分颜面,都未留给何柔和燕叶玉。
何柔面色一僵,仍陪着笑脸,不敢多言。
陆氏虽是二房遗孀,但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,就是没了夫君,也不必对这姨娘庶女,以礼相待。
“如若不嫌,定去叨扰。”
“那我便先走了。”
陆氏颇为满意,燕紫昭倒有些惊讶似的,等着离了一段距离,才轻声问:
“娘,你不是说,不许我接近望欢吗?为何还要邀她上门?”
陆氏摇摇头,并未应声,燕紫昭虽然困惑,但也不敢追问,又走出好一段距离,才听她叹息一声,道:
“今时不同往日了,那燕望欢之前是个麻烦,随时可能被大夫人收拾掉,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了命。我们母女两个,在这丞相府,本就过的不易,哪还能沾她的浑水。”
“那为何,此时又要找她呢?”
“大夫人重病在身,连她的一双儿女,也都遭了难,这其中,若是说没有燕望欢…算了,不说这个。”陆氏轻叹一声,一脸慈爱的看向燕紫昭,帮她拢了碎发,柔声道:
“娘已经老了,万一有一天离开,你性子这般软,不定要受多少欺负,娘得为你寻个有本事的靠山才行。”
燕紫昭眼一红,扯了她的袖子,颤声道:
“娘不要胡说…”
“哭什么?人都是要有这一天的。”陆氏拍着她的手,声音越发轻了,“幸好,那燕望欢和大夫人闹的厉害,对你,却还是有着几分情义的,若是她能答应照顾你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