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是明晃晃的威胁。
楚濂距燕望欢,不过咫尺之遥。
他本是怒急,心火上头,只想要不惜代价,扯掉她虚伪的外皮。
却没想到,被三言两语,吓得顿在了原地。
燕望欢不退不避。
只笑望着他。
她人就在这。
站在他的面前。
但楚濂敢动手吗?
在丞相府,对燕丞相的女儿,皇上亲封的郡主,意图行凶。
他甚至连个唬人的理由都找不出来。
事一闹大,楚濂在皇上心中,本就跌入低谷的地位,只会再次下降。
要是六公主和楚玉在从中作梗。
吹上两句耳旁风。
他怕不是有可能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,幽禁着了却残生。
楚濂敢赌吗?
用自己的下半辈子,拼一时意气。
如果他敢。
燕望欢倒也能对他另眼相看。
不过,楚濂到底是楚濂。
暴躁易怒的同时,却又蠢笨无能。
火气上头,敢对燕望欢出手。
一但想清后果过来。
又立刻后悔。
楚濂的手,到底是缓缓垂了下来。
他后退半步,还不愿放下颜面,冷哼一声,道:
“我可不愿意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!日后你若再敢冒犯我,我定要你好看!”
这个台阶,是他找的倒是快
但能不能走下去,还要看燕望欢同意与否。
她当然不愿去配合。
“哦?是如何一个好看法?”
燕望欢柔声接了楚濂的话,又问:
“对了,九皇子方才,气势汹汹的,是想对我做什么?”
她把话挑到了明面上。
方才是楚濂主动来找事。
这一回,换成燕望欢不依不饶。
发了火不满足,还要动手,此时一被吓住,又想抓紧离开。
世上哪来这么美的事儿?
总得留下点代价才行。
燕望欢又不是随他揉捏的软柿子。
“若是九皇子,不给我一个解释的话,我明日,便去把方才发生的种种,皆报给六公主。她近些
日子兴头不佳,正缺些有意思的新鲜事儿,来解闷呢。”
“你…”
楚濂咬紧牙关。
一双眼,几乎喷出火来。
在他看来,未对燕望欢动手,已是他莫大的仁慈。
她居然还敢得寸进尺?
当成是以为,背后有个六公主在,就能连他这个皇子,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成?
楚濂深吸口气,恨声道:
“不过是帮郡主,扫掉肩上掉的花叶罢了。”
“花叶?”
燕望欢轻笑一声,道:
“我怎未看见?倒是今日府里头,多了不少秽物,臭气熏天的,不知九皇子见着没有?”
“什么秽物?”
楚濂沉着脸,只想要抓紧离开,不再看到燕望欢的脸。
“就在这附近。”她主动上前,走到楚濂身侧,抬眸看他,“你看见了吗?”
“燕望欢!”
他哪里还反应不过来。
顿时大怒。
这秽物,说的正是他自己。
偏偏脑子不够用,到现在才意识到。
但楚濂此时就是再恼。
也不敢发作了。
他狠瞪了燕望欢一眼,半刻都不打算多留,一甩袍袖,大步离去。
等楚濂一动身。
燕望欢也冷了脸,欲要动身离去。
“郡主。”
楚霁忙快步追来,也不急着离开,和她并肩而立,轻声道:
“郡主果然聪慧过人,楚霁佩服。”
他一双黑眸牢牢被她锁住。
俊美的面容上,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。
若换了旁的女子,给他这一望一夸,怕不是一整颗心,都要软化成一汪春水。
陷在他身上,再难脱身。
但燕望欢却连看,都不曾看过一眼。
快赶了几步,见楚霁未有要离开的意思,她才道;
“九皇子虽恨我,但并非是个愚到心坎里的。”
她忽然提起楚濂。
楚霁也不惊讶,只道:
“不知郡主,有何高见?九弟在外多年,性情倒是没有半分变化,仍如赤子一般,让人叹息服。”
能把没长进,说的如此委婉。
他这八面玲珑的本事,果真不同凡响。
燕望欢嗤笑一声,道:
“我哪有什么高见,不过是想着,九皇子的性情,倒是颇容易受旁人挑唆,险些就因一时之气,再次将自己陷在麻烦里。”
“挑唆?”楚霁脚步一顿,眼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,“郡主的意思…是我挑唆的九皇弟?”
“不过随口一眼,八皇子为何如此在意?”
燕望欢回眸看他,唇角缓缓上扬,最后落成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她太了解楚霁。
那些阴谋伎俩,行事勾当。
只消一眼,就能看的清清楚楚。
楚濂虽是个蠢人,又无比憎恶燕望欢,却绝不至于,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,只因见了她一面,就要怒而动手的程度。
定是在之前,听了什么话。
而以楚霁的本事,想勾起楚濂的火,实在是轻而易举。
只是楚霁如此行事。
为的是想要在楚濂动手时阻止,讨个人情。
还是要借燕望欢的手,来对付楚濂。
她也无法确定。
楚霁心思太阴太深。
一环扣着一环,指不定背地里,还藏了什么猫腻。
燕望欢丝毫不掩眸底的警惕。
和楚霁之间,可谓是泾河分明。
楚霁叹息一声,无奈道:
“若我说,只是想要借他,来让你多瞧我一眼,你可相信?”
燕望欢并未答话。
只是面上神情,未有丝毫变动。
这般堪称是低声下气的言辞。
对她而言,不过耳旁吹风。
甚至不值一看。
世上谁人都能有真心。
唯独楚霁。
在他胸膛当中跳动的,不过是由权欲组成的烂肉。
燕望欢已惨败一次。
输到尸骨无存。
哪还敢再信他的任何一句话。
楚霁看出她并不相信,叹息一声,道;
“我真不知道,你为何如此防备我?”
他能感觉到燕望欢身上的冷漠。
不管如何去做,
都跨不过彼此之间的沟渠。
甚至在对着楚濂时,都比在他面前,来的鲜活。
“八皇子多虑了。”
燕望欢垂了眼,遮住眸中泛起的恨意。
指尖已是颤的厉害,藏进袖子里,将掌心皮肉,都掐出了刻痕。
她要用多强大的克制力,才能忍住拆下发簪,捅进楚霁心窝的冲动。
这个人,她一眼都不想看了。
偏偏楚霁又对燕望欢颇感兴趣。
想方设法,要跟她走近。
楚玉这一路青云。
不知眼馋了多少人。
而楚霁却是知晓,楚玉一切的顺途,都是因燕望欢的缘故。
打她出现后,他才有了扶摇而上的本事。
楚霁知这一切根源,自然想要和燕望欢交好。
但却几次三番,在她身上碰壁。
“望欢…”楚霁满心无奈,叹道:“我真不知晓,如何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?难道你对七皇兄,真就深情至此?”
“八皇子,既是女子,也并不是每个心里头,只能存下情情爱爱的。”
燕望欢不想多留。
最后看他一眼,道:
“爱若是力量,那恨自然也一样。”
言语落罢。
她再不去看楚霁,大步离去。
落在燕望欢身上的视线,直到她转过拐角,再不见踪影,才缓缓散开。
楚霁叹息一声。
眼中掠过一抹思索,却是笑了。
“燕望欢…”
他轻念着燕望欢的名字。
声音穿舌过齿,先是散在风中,又被卷回心口。
从未有过一个女人,对他冷淡至此。
偏偏还不知缘由。
若是寻常女子罢了。
还是燕望欢。
不管是她的身份,还是智谋。
都太珍贵。
楚霁无论如何,都无法轻易放开她。
即使他也不知晓,这究竟是对大业的图谋,还是单单只因一个燕望欢。
他在原地,驻足停留了许久。
待楚霁离开后,在他不远处,汾月走出转角,面露疑惑之色。
她奉了燕望欢
的命令,在这盯着楚霁。
但他什么都没做。
就好像,只出了会儿神一般。
她给看到的一切,都报给燕望欢,末了,又小心翼翼地问:
“主子对这八皇子,似是很在意?他有什么地方特殊吗?”
“是啊。”燕望欢执笔蘸墨,本欲下书,听了汾月之言,手指微颤,一滴残墨忽然坠于纸上。
她盯着逐渐散开的乌色,忽然道:
“若你是这白纸,可能容忍墨迹存在?”
汾月一愣,低头瞧了一眼,摇摇头,道:
“不能,有这墨迹在,我就不是我了,且越晕越重,想忽视都难。”
“想要找回自己…”
燕望欢放下笔,执起白纸,将染了墨的一半扯下,送进烛火中燃烧殆尽。
“只能斩草除根。”
火蛇险些舔上手指。
还是汾月反应快,忙拿走了蜡烛,又拍掉桌面的灰烬。
她仍是不知燕望欢和楚霁之间的种种。
却察觉到了,她身上明晰的恨意。
透骨钻心。
这还是汾月第一次,在她身上,看到这般直白的情绪。
可见,恨意多深。
“你等下走一趟,把今个发生的事,都报给况铮。等燕唤喜一有动作,就可送人进来。”
燕望欢到底是未继续写信。
手仍是有些颤。
指尖更是无意识地蜷紧。
就是神情仍是淡淡,乍一看和平时一般无二,瞧不出什么不同,汾月也察觉出了她的焦躁。
还是因为那楚霁?
不敢多想,汾月连忙应下,转身才买过门槛,就和辛夷撞了个满怀。
汾月只身形微晃,很快稳了下来,倒是辛夷向后踉跄两步,摔倒在地。
“哎呦!”
“没事吧?”汾月忙上去扶,关心道:“摔着没?出什么事儿,这般急急忙忙的。”
“可是出大事了!”
辛夷匀过一口气,也不和她多说,直接闯进门,喊道:
“主子,九姨娘她…她出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