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是什么事,都瞒不得你。”楚玉轻叹一声,双眼牢牢盯视着燕望欢,不错过她任何神情变动,缓缓道:
“是汝嫣,托我替她,跟你道一声谢。”
他刻意在提起白汝嫣的名讳时,加重了语气。
同时,眼中浮起一抹希冀。
像是仍盼着,燕望欢能对他言语中的亲热,做出些反应来。
以她的聪慧,是错不过任何一个字眼的。
暗怒也好。
失落也罢。
总归是能证明,燕望欢对他,也有过几分在意。
好抚慰楚玉那颗骄傲的心。
但她神色之间,却无丝毫变动,像是只听到了一句最为寻常的话般,道:
“那你也帮我转回她一句:话我收到了,她在七皇子府,定要谨言慎行,莫要忘了本心才好。”
楚玉未得到他想要的回应,终归是有些失望。
“好,我定会转告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,后退半步,鞠身道:
“这次,劳烦七皇子了。”
楚玉摇了摇头,追上前,伸手要去搀扶她。
“都说了,你我之间,本就不必如此生疏的。”
“谢总是要道的。”
“你啊…”楚玉眼中浮起一抹无奈,声音也低了几分,“总归是我如何去做,都没法同你亲近。”
他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七皇子。
在一众兄弟当中,也是翘楚一般的存在。
打出生起,便鲜少有这般挫败之时。
但面对燕望欢,却真的无可奈何。
不论他是如何示好。
她都视而不见。
礼数周全,又冷若冰霜。
楚玉尝试过无数次,纵使是许诺利诱,还是温言软语,都是无用功。
除了对于楚霁的憎恶外。
他在燕望欢身上,甚至找不到丝毫常人具备的情感。
就连遇刺,都能漠然以对。
究竟什么人,才能让她交付相托?
楚玉已是不知晓,面对着燕望欢多次的拒绝,仍不愿彻底放手,究竟是为了让彼此之间的交易更加紧密
,还是只因对她的求而不得。
“我还要进宫一趟,最近国事颇忙,父皇身体略有抱恙,便经常召我入宫,与我一同商议。”
一提起此事。
他一扫方才的颓色,眼底显出一抹笑意。
这般殊荣,在一众皇子当中,也是颇为特殊。
都已能将朝政交托。
楚玉思索着,皇上心里,应是有了要立他为太子的念头。
只是,还欠缺一些助力。
“我想让秦侍郎牵头,联合百官上书。”楚玉面色渐肃,声音压的更低,呼吸却略有些粗重了起来,他捏紧拳头,一字一顿道:
“推举我为太子!”
他等这一天,已经等的太久了。
既有登位之心。
哪甘心屈居人下。
皇家亲情最为淡薄不过。
若能坐上那把龙椅。
弑父杀兄,都无有不可。
这些话,他是断断不能对旁人说的。
唯在燕望欢,这个同在一条船上的乘客面前,才能表露出本心。
楚玉深吸口气,道:
“你觉如何?”
燕望欢沉吟片刻,眉间的刻痕,却是并未放松。
她素来是不相信太过顺利的进展。
尤其,还是在那最为险恶的朝堂之中。
“被召进宫的皇子,除了你之外,可还有过旁人?”
“有。”楚玉知她心意,道:“不过,能和父皇商谈朝政的,只我一个。”
皇上身边,有他的眼线。
对着一些并不算私密的言谈,自然都是了然于心。
也是因此,楚玉才确信了自己的地位。
“你若去做,我不阻拦,但我还是认为,时机不到。”
燕望欢已经把该说的话,都说过了。
至于楚玉会如何抉择,就是他自己的事。
现在皇子当中,才能过他者甚少。
他按捺多年,终见曙光。
再沉稳的性子,也是忍耐不下去了。
“望欢,这已是最好的时机了。”楚玉轻笑一声,眼神陡然间起了锋芒,“你就等着我,登上太子之位的好消
息吧。”
见他心意已决,燕望欢也并未多说,只道:
“那我,就提前恭喜太子殿下了。”
她送楚玉到丞相府大门。
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,不等他开口,便道:
“送七皇子。”
楚玉看她一眼,薄唇微动,似有话想说,但那些言辞,又都止在了唇齿之间。
算了。
还是再等等吧。
等他当上了太子,再和燕望欢解释,也是不晚。
楚玉转身离去。
袍袖翻飞。
袖摆上绣着的四爪蟒,挥起利爪,瞪着一双凶恶的眼,意图扶摇。
他踌躇满志。
像是已将太子之位,牢牢握在了手中。
燕望欢目送了楚玉所乘马车远去,神情终于一点点沉了下来。
此时要秦侍郎联合百官上书,若真是揣摩住了圣意还好,一但被皇上疑心成结党营私,成了楚玉勾结百官,来威逼皇上设立太子。
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,可都要付之一炬了。
这赌注,当真是大的吓人。
一切,都是要看皇上的心意。
他是否,中意楚玉。
看她眉头紧锁,辛夷也不敢多话,只上前搀住了她的手臂。
燕望欢本欲直接回院。
但还没走出多远,就见楚霁和楚濂迎面而来。
此时想避,已是来不及了。
楚霁看了她,顿时面浮笑意,道:
“郡主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“八皇子。”燕望欢微微颔首,又对着满脸不善的楚濂道:“九皇子。”
楚濂冷哼一声,“一出门就遇见你,可真是够晦气的。”
他满脸厌弃,甚至连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凶狠。
神情比之前在燕唤喜房中,还要冷上几分。
可见,对燕望欢已经憎恨到了何种程度。
但不论多少眼刀子甩在身上,燕望欢也察觉不到半分苦楚。
她连看,都不愿多看楚濂一看。
只道:
“送二位皇子,望欢告退。”
她对楚玉一事,顾虑不少。
想要去给况铮递个口信。
哪有心思理会楚濂。
但他一看燕望欢这般冷淡,反倒是不依不饶了起来。
“我何时让你走了?”
楚濂冷哼一声,满意的看到燕望欢止了步子,又道:
“就是郡主,也得有规矩。莫要因为出身下贱,骨子里流的是赃血,就能肆无忌惮了!”
他言辞越发尖锐。
只恨不得戳中燕望欢的心窝。
她即使成了摇身一变,成了郡主又如何?
京城谁人不知她的出身。
是在又脏又臭的贫民窟里。
皮囊伪装的再好,也掩饰不住内里的低贱。
楚濂就是瞧不上燕望欢,尤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。
每次看着他的眼神当中,都带着几分漠视。
像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,都不配入她的眼似。
她算什么?
也配瞧不起他?!
楚濂在燕望欢的身上,受过太多的屈辱了。
一桩桩堆积在一起,足够把他吞没。
被他咬牙切齿的瞪着,燕望欢仍是神情淡淡,只道:
“我的郡主之位,是皇上封的,九皇子若是看不惯,就去找皇上收回成命就是。在这跟我大放厥词,也改变不了,我是郡主的事实。”
“呸!”楚濂大怒,一口啐了出去,骂道:“你是个什么脏东西,自己心里头知晓!还郡主,你也配!”
“我配不配,不是由九皇子定夺得。”燕望欢扫他一眼,眼光越发冰冷,“九皇子,我予你几分薄面,你还是见好就收吧。”
“让我见好就收?我今日就是骂你,你又能拿我何!”
楚濂大步上前,携着满身怒气,一伸手,竟是要去抓她衣领。
“九皇弟。”
楚霁连忙追上,拦下楚濂,道:
“郡主并非你口中所说之人,你快莫要闹了,这里是丞相府!”
“你也来管我了?”楚濂正在气头,哪里会在这楚霁,直接喝道:“让开!丞相府又如何?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
!”
他憋闷了太久。
打从回来后,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。
最为熟识燕景安被砍了脑袋,他也因在外时的放浪,被皇上训斥一通。再又当着百官的面醉酒求娶燕望欢,丢了颜面不说,也让皇上彻底失望。
连哪些大臣和纨绔公子,对着他都冷淡了不少。
楚濂将这一切责任,都甩到了燕望欢的身上。
这都,都怪她。
要不是她,他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九皇子。
楚濂双眼更红,双眼死瞪着燕望欢,挣扎着要推开楚霁。
他如疯魔一般。
且是真的打算要动手。
楚霁皱起眉。
心想这楚濂,当真是过于蠢了。
在外这么多年,怕了除了强抢良家妇女外,再没学到旁的。
“八皇子。”燕望欢对上楚濂泛红的眼,仍是不慌不忙,道:“劳烦你,放开九皇子吧。”
“郡主…”
楚霁回头看她,触及她平静的目光,便似有若觉,话到一半便止了口,同时侧身让开了路。
但即使退开,他也暗暗警惕,目光锁在楚濂身上,准备随时出手阻拦。
楚濂早忍耐不住,看他退开,大步奔着燕望欢冲了过去。
他的手指距离她的衣襟,不剩半寸距离。
燕望欢终于来了口。
她道:
“我明日会进宫。”
楚濂身体一僵。
她又道:
“皇上吩咐,六公主近日身子不适,让我过去,陪她说说话。”
楚濂瞪大了眼。
她再次道:
“六公主即将嫁往塞外,听说皇上颇为不舍,更是对其百依百顺,有求必应。”
楚濂从脚跟到天灵,都开始打颤。
燕望欢却像是没发觉一般,主动迎上一步,笑道:
“都知晓六公主和我最为交好,你说她若是看到我身上有伤,又知道了今日事,该会如何?而皇上,知道我没哄好六公主的原因,是因为你,又会责罚谁呢?”
她眯着眼,看似在笑,眸底却满是冰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