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望欢手段莫测。
若是真有心要对付秦依澜,楚玉定是护不住她的。
而秦依澜给此时,绝不能死。
她但凡有了个三长两短,楚玉少的,不仅仅是秦侍郎的支持。
还有可能会彻底得罪了他,给朝堂之上,平白多出个仇家,他的夺嫡之路,可要艰难更甚从前。
区区一个婢女,楚玉可以给燕望欢宰了泄愤。
让她替秦依澜去死。
但作为条件,这件事,必须就此揭过。
若燕望欢能助他登上皇位,继承大统,一个秦依澜,给她又如何?
可现在时机未到。
只能如此,让尘埃落定。
燕望欢瞥他一眼,眸底沉着抹让人心惊的冷意,面上却是神情不变,道:
“楚玉,你什么时候,竟是如此天真了,竟能觉着,一个强抓出来的替死鬼,就能哄骗过我?”
“望欢!”
见她仍是咄咄相逼,楚玉下意识加重了些语气,但很快又放柔了嗓音,道:
“此事,是我没跟着秦依澜交代好,让她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,我日后,定会补偿给你。”
他哪有这般低声下气之时。
为了安抚燕望欢,可谓是竭尽了心力。
连从胡这个背叛者,都饶下一命。
也答应了交出秦依澜的婢女。
燕望欢却还是不满意。
她想要的其实颇为简单。
秦依澜可以暂且留下一条命在。
但她终归是要付出一些,能让燕望欢满意代价。
楚玉城府不浅。
怎能不清楚她的意图。
却并没有想要应允下来的意思。
归根究底,还是因着秦侍郎的缘故。
现在太子之位空悬,楚玉是最有利的竞争者。
他不可能给现在,做出任何对上位,有所影响之事。
“你该理解我的难处”
“七皇子,我并非是在和你商量。”
不等楚玉给话说完,燕望欢已经是打断了他。
她没有半分客气。
丝毫没给楚玉留有颜面。
他们
之间,并非是主从的关系。
而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。
既是不满意,燕望欢凭何要听他的安排?
她目光冰冷,眼角眉梢当中,都带着几分漠然。
给如此相逼迫,饶是楚玉性情温润,也不免生了些躁气。
他自认,对燕望欢已经足够客气了。
她却依旧不满意。
难道,真要逼他和秦侍郎闹翻才可?
死的不过是个奴婢罢了。
跟他的伟业比起来,甚至连根鸿毛都不算。
他不晓得燕望欢为何会因个下人,跟他僵到这个份上。
以楚玉来看,定是不值当如此。
他深吸口气,压下心底的翻覆,沉声道:
“你知晓,我不可能动秦依澜。”
“若是七皇子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,我会自己,去找秦依澜要个结果。”
燕望欢勾起唇角。
袖口扬起一抹飞扬的弧度。
她越过楚玉,头也不回,径自出了门。
楚玉沉默许久,随了过去,瞧着燕望欢真要离开,眼神陡然间阴沉了不少。
燕望欢知晓他太多的秘密了。
又太聪明。
但凡她投了旁人,对楚玉来说,是个过于致命的威胁。
如今闹到这个份上。
该如何才能挽回几分?
若是跟着燕望欢之间的关系,再回不去从前,又该如何处置?
楚玉皱紧了眉。
而燕望欢也觉脊背一凉。
给盯视住的危机感,分外清晰。
她袖下的指尖微微一颤。
脚步顿了顿,瞧了眼明显也察觉到了什么从胡。
从胡眉头紧皱,推开仍搀着他的辛夷,尚未彻底恢复的身体有些踉跄,他上前一步,接近了燕望欢,低声道:
“不太对劲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,“楚玉对我,动了杀心。”
她语气淡淡。
像是不过随口念了句家常一般。
辛夷一惊,想要回头,又给强行克制住。
这是楚玉的地界。
他若是真想动手,凭着他们三个,绝是离不开这的。
不管
他是否对燕望欢生过几分情愫。
但真涉及到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。
什么情情爱爱,都如火下飞烟。
许曾迷过一会儿眼,又轻飘飘的散了。
辛夷已是紧张出一了掌心的汗。
从胡也是随时提防着周围。
一旦生变,他无论如何都要送燕望欢平安离开。
如此,才对得起槐兰。
他们两个都是一脸的严肃。
但不知为何,燕望欢仍是不慌不忙。
楚玉会有所这般反应,她是丝毫不惊。
本就是交易。
利益为先。
哪来的情深义重。
她迈过门槛,顿了脚步,忽然道:
“你若是不随着,我可便要独自去七皇子府,走上一遭了。”
此言一出。
莫说是辛夷和从胡,连着楚玉都是一愣。
不过很快,他轻叹了一声,摇头道:
“望欢,你还是不信我。”
他的言语当中,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。
可这又是真是假。
燕望欢都并不在意。
她回眸望着楚玉,道:
“既她还是你的七皇子妃一天,我就不会要了秦依澜的命。但这交代,你如真当是不给我,就是我今个回不去丞相府,你跟我之间的种种,也会另有人,帮我断恩了怨。”
这并非是威胁。
只是给注定会发生的事儿,告知给楚玉罢了。
他可以选择灭了燕望欢的口。
让她再也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同样的,给那些交易和过往,也都一并埋入土中。
但楚玉敢吗?
他敢赌燕望欢没有留后招,来放手一搏。
几乎没有犹豫。
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。
“走吧,我随意你一同回府。”
只为了一个秦依澜,而失去燕望欢,实在是不值。
楚玉还是选了继续和燕望欢交好。
秦依澜只要留这一条命在,他就有办法,跟着秦侍郎交代。
虽是麻烦了些。
但至少,要比跟燕望欢敌对,来的轻松。
燕望欢这才笑了。
“七皇子果然是
个聪明人。”
楚玉深深望了她一眼,“我哪里能比得了望欢你。”
“倒是谦虚。”
僵持住的氛围,陡然间散了个空。
从胡看他们交谈自如,方才萦绕给身边的肃杀之气,此时已经彻底不见踪影。
一切,都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。
他们仍是至交好友。
即使前一个呼吸之间,彼此心里都在考虑着,是否要刀剑相向。
这等老谋深算和心机城府。
以及双方给暗地之中的权衡博弈。
瞧着一派和气,实际上生死关头,都过了几遭。
连从胡都浮了满额的冷汗。
辛夷更是长出了口气。
知晓此事已经落罢,便率先搀着从胡上了马车。
留下燕望欢,跟着楚玉又聊了几句,之后才拿着他递来的食盒,回了车中。
“主子,可是要去七皇子府?”
辛夷撩起车帘,向外瞧了一眼,低声问:“那七皇子,真会让我们动那七皇子妃吗?”
“我没想对秦依澜如何。”
燕望欢微微摇头,等着马车上路,她打开食盒,从里拿出白瓷青底的炖盅,一掀盖,便散了满室的浓香。
都是最为上好的材料。
炖煮过数个时辰。
一碗汤汁,白浓微稠。
只嗅到味道,就让人食欲大开。
调羹给藏在了食盒最深处。
她舀起一勺,眼底闪过一抹讥讽,又给补汤慢慢倒回了炖盅当中。
从胡坐在一旁,目光偶然瞥向燕望欢,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,都写在了他的脸上。
等着马车行过半路,燕望欢掀起一角车帘,给炖盅内的补汤,向外一扬,足足撒了大半,才给重新放回食盒当中。
等着一切处理妥当,她道:
“你觉着,我该杀了秦依澜?”
从胡垂了眼,“不,她没死,是我的责任。”
“这并不怪你。”燕望欢轻叹一声,喃喃道:“我比你更想秦依澜死,但现在,还不到时候。且等等吧,我定会让
她”
她阖了眼,声音虽轻,却莫名多了些让人胆寒的冰冷。
“为槐兰偿命的。”
从胡垂了眸,不再言语。
马车穿街过巷。
路过一片闹市当中。
燕望欢摘掉一根素簪,从个小贩手里,换了两个包子。
她给包子送到从胡手里,道:
“吃吧,等下,还有不少事要你做。”
从胡一愣。
打槐兰出事后,他便是一口水米未进。
身上又受了些伤。
能撑到现在,全是靠着一股狠劲。
只是他怎都未想到,燕望欢会留意着,还用了自己的簪子,给他换包子吃。
辛夷瞧他出神,撇撇嘴,解释道:
“早上遇见一对乞丐,银钱都给出去了,不然主子那根簪子,换几百个包子也够了。”
她颇有些心疼。
早知道要换,换她的簪子多好。
从胡愣了一会儿,也没道谢,只低了头,狠狠咬了一口包子。
食物填饱了肚腹。
他好似,终于回了人间。
只是这里,却再也没了他的姑娘。
从胡的一双眼越来越红,如是要泣血一般。
他的喉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。
咬下包子的每一口,都极其凶狠。
如撕扯着敌人的血肉一般。
他无父无母,一生都只是权谋斗争下的傀儡。
既无牵挂,也没依靠。
唯槐兰一人,是特殊的。
他却是没能护住她。
从胡怎能不难过?
他即是一滴眼泪都没掉,但胸膛当中的那颗心,终究是彻底的死了。
燕望欢看了他一眼,轻轻叹息一声。
芸芸众生,不过都是些可怜人。
一路赶到了七皇子府。
从胡走下马车时,除了眼底一抹残红,再不见半分方才的情绪。
他跟在燕望欢身后,踏入这熟悉的七皇子府,心里只余一片漠然。
只给瞧见秦依澜的那一刻,他才蓦然瞪大了双眼。
有恨意,给面上一闪而过。
他控制不住,再次动起了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