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望欢的脚步越来越快。
殷红的鲜血沿着她的指尖缓缓滴落。
流了一路的痕迹。
曹大夫随在身后,看的心惊胆战。
燕望欢身上的两处伤,其实都不算重。
至少跟要命,还差上不少的距离。
但凭血这么流下去,伤口不做处理,就是铁打的身子,也是扛不住多久的。
曹大夫几次想要开口。
又给瞄到了燕望欢的神情后,将话咽回了肚子。
这个时候,不管旁人说些什么,她都是听不进去。
槐兰的死,燕望欢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她可是不难过?
不。
连曹大夫都察觉到。
那份潜藏在眼底,难以被察觉到,却清楚存在的悲痛。
槐兰,对燕望欢来讲,终究是跟旁人不一样。
他们一路赶到了大夫人的院落。
一踏进院。
便见一群下人,给辛夷围在中央。
不远处,还站着个趾高气昂的燕唤喜。
她此时也瞧见了燕望欢,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喜色,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
“我正要处置这死贱人呢,姐姐就来了,可是过来看热闹的?”
燕唤喜声音颇响。
给围住的辛夷身体一颤,缓缓抬起头。
“主子”
她受了点轻伤,面颊泛着红,嘴角挂着一抹血丝,衣衫沾了泥,瞧着有些狼狈,但好险没有大碍。
燕望欢上下扫了她一圈,确认了没有暗伤,才算放下心。
她松了口气,俯下身,想要给辛夷擦过唇角的血痕,但一抬手,才发觉到手上,竟早已满是血污。
那深入见骨的伤,边缘泛了白,早疼的过了劲。
她却眉都不皱,用干净的袖口拂过辛夷的脸,柔声道:
“莫怕,我在这,没谁能动你。”
这话,燕望欢并未压低声响。
直说给了在场所有人听得。
自然也就包括了燕唤喜。
燕唤喜脸色顿沉,她上前一步,一张堪称是绝色的脸上满是阴霾。
“
姐姐这话,我可就不懂了。”
“你不懂,就去学。”燕望欢瞥她一眼,亲手扶起了辛夷,又道:“莫要上我这来放肆。”
燕唤喜一怔。
她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。
当即怒道:
“燕望欢!你的婢女要杀了我,我现在要惩治她,你凭什么阻止我?”
她情绪起的太急,缓了口气,指着辛夷,再次道:“她一个下贱的奴婢,就是今个给打死了,也是她自己命不好,投错了下九流的胎,才要一辈子当牛当马,做个脏兮兮的玩意儿,这都是她活该!”
燕唤喜口中骂着辛夷。
但目光,却是牢牢盯着燕望欢。
明显了是指桑骂槐。
燕望欢轻笑一声,眼底浮起一抹血光,轻声问:
“你觉得,你的命,就天生要其他人金贵吗?”
“自然。”
燕唤喜沉着眼,好不容易占据了先机,她颇为得意,毫不避讳的和燕望欢四目相对,傲然道:“我是丞相府的嫡小姐,从出生起就是千尊万贵,这些低贱的奴婢,哪有资格和我比?”
她本性向来是如此。
所谓的端庄有礼,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假象罢了。
燕唤喜是打心眼里的看不起那些奴婢。
自然也包括,贫民窟长大的燕望欢。
给她看来,燕望欢甚至还不如那些下人们。
“是吗?”
燕望欢仍然在笑。
只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。
她定定的望着燕唤喜,轻声道:
“可给我看来,你若非是投了个好胎,可是丝毫不如,这些你看不起的下人。”
燕唤喜嗤了一声,“姐姐这般向着这群奴才,怕不是仍给心里觉着,自己和他们是一种人吧?”
“是又如何?”燕望欢没有反驳,只道:“可如今,我才是郡主,而你,又是个什么东西?”
燕唤喜的笑,顿时敛了下来。
长平郡主的身份,让她妒恨的不行。
这本该是她的。
却给燕望
欢抢夺了去。
她怎能甘心?
而此时,燕望欢又仗着身份,硬压了燕唤喜一筹。
她不是看不起下人吗?
不是觉着,她天生就是高高在上吗?
但真可惜。
燕唤喜不过一个丞相府的嫡女。
既无诰命加身,也少封位相助。
只一声看在丞相府份上的‘四小姐’。
算的了什么?
给燕望欢这个郡主面前。
她,才是下人。
燕唤喜那双冰冷的眼,死死瞪着燕望欢。
只恨不得要给她剥皮拆骨一般。
燕望欢瞥她一眼,道:
“你不是很能说吗?怎这时,又不说话了啊?”
不等燕唤喜回话,她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,笑道:
“啊,是我忘记了,主子说话的时候,下人是不能插嘴的,看来四小姐,果然很懂规矩。”
燕唤喜的脸色,愈发的难看了。
她看着辛夷松了口气,跟在燕望欢身边,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,却是没人敢伸手去阻拦。
本想借着这一次,来打击燕望欢。
谁知道,却反被彻头彻尾的羞辱了一遭。
偏偏,她还没办法反驳。
这让燕唤喜怎能咽下这口气。
若是还想找回颜面。
今个,辛夷就必须得死!
她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,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响。
“我倒要看看,今天,谁敢带这贱婢离开!”
燕唤喜眼睛一亮,抬眸望去,欣喜道:
“表哥!”
卫鞅踏进门,对着燕唤喜微微颔首,眸光转向燕望欢,声音冰寒刺骨。
“就是你的人,要杀唤喜?”
“看来镇国将军府,对我丞相府的风吹草动,很是清楚啊。”燕望欢未答他的话,只道:“不知道的,还以为卫鞅将军,要想嫁进我丞相府来呢。”
“真是一张利嘴。”卫鞅嗤笑一声,他上前一步,再次问道:“我在问你话,可是你的奴婢,要杀唤喜?”
燕望欢和他四目相对,那如刀锋
一般的眸光刺入她的双眼,却好像陷入了一汪不见底的幽潭。
她丝毫不惧卫鞅,淡淡道:
“不是。”
“你在撒谎!”
卫鞅再次上前一步。
他和燕望欢之间的距离,越来越近。
强烈的逼迫感,也在不停的侵袭着她。
他是上过战场的。
身上的血腥气极为浓重。
此刻放开气势,整个人就如一尊煞神一般。
若是胆小些的,给那凶戾的眼神一对,怕不是要当场给话,全都交代出去。
只是卫鞅这一套,对燕望欢,却不管用。
他上过战场,见过血,难道燕望欢,就是胆小之辈吗?
给她的神情之间,找不到半分的畏惧。
带着几分讥讽的眼神,落在卫鞅的身上,她疑惑道:
“卫公子觉着,我是在撒谎?那证据呢?空口白话,就要仗着镇国将军府的名头,到丞相府来冤枉我这个郡主,怕是不合适吧?”
卫鞅脸色更冷,道:
“唤喜的话,就是证据。”
“好!”
燕望欢就在等他这一句。
她一甩袍袖,指尖的鲜血,有一滴溅到卫鞅唇心,他下意识的抿了唇,只觉得舌尖所触,满口腥甜。
他这才仔细瞧燕望欢。
见她浑身浴血,掌心伤口还未包扎,殷红已经给落了满地,一张脸更是惨白。
也不知晓,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。
卫鞅多少有些惋惜。
这燕望欢的命,倒是真硬。
如此重伤,竟都能撑到现在。
怎不就直接伤的重些,直接封进棺材才好。
唇角噙着一抹冷笑,他倒是要看看,这燕望欢还能有什么法子,让她的奴婢,逃出生天。
“既然丞相府四小姐的话,都能作为证据。”燕望欢声音一顿,她盯着卫鞅,一字一顿道:“那我说,镇国将军府,卫鞅将军,对当今圣上心怀不满,酒后大放厥词,斥天骂地,意图”
“住口!”
她没给话说完,
卫鞅已是持不住冷静。
他没想到燕望欢能有如此胆子。
居然敢说出这种,大逆不道的话。
这可是冒犯天威的罪名!
要掉脑袋的。
可燕望欢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。
脸上还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,问道:
“卫公子听不下去了?既然四小姐说的话,都能成为要杀我婢女的理由,那我一个郡主的证词,能不能送卫公子,一起上路呢?”
燕望欢轻笑一声。
她那张惨白的脸上,浮现一抹狠厉又疯狂的神情。
“要不要,我们一起去圣上面前,好好给这件事,说上一说?”
卫鞅沉默了。
他是赶来为燕唤喜撑腰。
却不想,给自己也搭进去。
虽然这只是燕望欢的一面之词。
皇上不可能会信。
但凡事都有万一存在。
就是给皇上心里存了个疙瘩,让燕望欢死一万次,都不值当。
真是个疯子!
卫鞅给心底骂了一声。
他算是明白,为什么每一次,自己都会给燕望欢面前,败下阵来。
她不怕输。
也毫不在意丞相府,会不会被连累。
但卫鞅不行。
他不单单是自己。
背后还有个镇国将军府。
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近年战事吃紧,多次的败仗,已经让皇上颇为不满了。
卫鞅不比燕望欢,他不敢拿家人的性命去赌。
即使,他没多少可能会输。
他的动摇,都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。
燕望欢笑得越发讽刺。
燕唤喜却是愣住了,刚才的那些话,分明就是些疯言疯语,卫鞅都可以去御前告燕望欢个大逆不道,可他为何突然不吭声了?
总不能,是给唬住了吧?
被这一听起来,就是胡言乱语的论调?
卫鞅莫不是疯了不成?
燕唤喜愣了好一会儿,快步赶到卫鞅身边,急声道:
“表哥,这都是胡说的,她没胆子去皇上面前去讲这些,你不会是信了她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