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主殿下,这扇子并非是民女的心意。”燕望欢答非所问,自顾自道:“而是某一位公子让民女转送给公主殿下的贺礼。”
六公主拧紧眉,“是他让你给我的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
“说起话来神神秘秘,你的胆子可是真的不小,就不怕本公主治罪于你吗?”
“六公主宅心仁厚,自是不会为难一个相府庶女,更何况,民女愿意圆公主一个心愿。”
“本公主怎不知,这世界上还有本公主需要你来帮忙才能成的事?”
燕望欢看向折扇,声音越发的轻了,“这,不就在公主殿下眼前呢吗?”
她从头到尾,都没讲出那让六公主魂牵梦萦的名字。
就像是钳住了蛇的七寸。
地位越是崇高,有时候处起事情来,便越是身不由己。
尤其是当个未出阁的公主,如同街边路巷话本子里演的一般,恋慕上了个地位低下的侍卫。
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多严重。
一不小心,掉脑袋的人就会是她最心爱的情郎。
但燕望欢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?
连她身边最信任的婢女都不曾得知。
六公主当然不会知道,前世有关于她和那侍卫之间发生的种种,可是几乎闹成了宫廷秘闻。
毕竟是一桩丑事,知道的人并不算多,而且绝大多都被赐了死,燕望欢也是登上凤位后,才从个老太监口中得知前因后果。
而现在,只有她晓得,六公主对那战侍卫,有多痴心一片。
六公主单手掐着折扇,稍一用力,又惊醒似的很快松手,生怕在上面落下半点痕迹,她深深地看了燕望欢一眼,道: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民女并无所求,只愿公主殿下能够顺心遂意。”
“你真的很有意思。”六公主起了身,轻移莲步,缓缓向着燕望欢走近,“战哥哥的事情,除了本公主之外,不应该有第三人知晓,
但你不仅晓得,还拿到了他信物,大庭广众之下献了上来。你不仅胆子大,也笃定了本公主会见你,筹划至此,你却说毫无所求?”
深宫闱院之中,即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,也不是真正的单纯毫无心机。
燕望欢能从她的眼里,看到了尚在孵化中的杀意。
公主和侍卫故事,不需要第三个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人出现在其中。
况且她表现出来的东西,已经给了六公主很大的危机感。
“民女不敢欺瞒公主。”燕望欢低下头,手心也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她捏紧拳头,将所有紧张藏在了袖子底下,“不知公主是否知晓,民女是燕丞相的私生女,回去相府的时间不长,大夫人性格善妒,姐妹们更是蛮横不讲道理,民女虽有三小姐之名,但却过的不如一个奴婢来的如意。”
“你想让本公主给你撑腰?”
她抬起头,微微一笑,“公主想见他,但您既已及笄,要恪守规章礼仪,无法再如小时般自如出入宫中。他又被身在琅玡别宛,二位见面简直难如登天,但民女愿意帮忙,您现在去丞相府,总比去琅琊别苑容易些。”
“你就这么确定本公主无法出宫?”六公主冷哼一声,逼近一步,道:“本公主可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!想要出宫,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。”
“那这句话,要与谁去说呢?”
六公主一愣。
燕望欢不疾不徐,继续道:“公主与他,已经很久未曾见过了吧?这次的琅玡别宛,不是皇上赐予您,最后的时间吗?”
“大胆!”
六公主怒急,像是被戳中了痛点,美眸瞪的老大,娇躯颤抖,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?”
“民女当然知晓,不过民女是在赌。”燕望欢深吸口气,稳定住声音,“赌公主,对他,是否是真心真意。”
一言话毕。
六公主反
倒冷静了下来。
她面无表情,一双眼鹰一样的死死盯着燕望欢。
似有杀意悄然沸腾。
燕望欢半垂着眼,面上一派漠然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六公主忽然笑了,伸出戴着牛血老红戒指的纤纤玉手,点着燕望欢的下颌,迫使她抬起头。
四目相对。
燕望欢悄悄的松了口气。
她的提议,六公主到底是动心了。
帝王之心不可测,帝王之意不可寻。
之前六公主敢确定,她的事,皇上不曾知晓。
但当燕望欢出现之后,她开始慌了。
连一个相府的私生女都能找上门来,更何况是九五之尊。
她不想冒险,但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。
“你想要本公主怎么做?”
“我会想办法带他进相府,至于您,我希望您以诞辰头筹为借口,赐我一些金银,之后再邀我进宫几次,等一小段时间之后,便可以来相府见我们一面。”
她的称呼变了,不再是以下看上,而是把双方之间真正的变成了平等的交易关系。
六公主也不在意,皱了皱眉,道:“让本公主去见你?你该是何德何能?再者,他离开琅玡别宛,本公主同时出宫,未免太巧合了点,若是给有心人注意到…。”
“公主放心,我不会让他离开琅琊别苑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燕望欢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金蝉脱壳。”
宫人已经偷瞄了燕望欢好一会儿。
天色已经擦黑,她在公主身边足足待了一整天的时间。
同进同出,甚至连用膳,都破例允许和公主同桌。
六公主素来蛮横,又由于皇帝独宠,和姐妹关系都不算近,这份亲昵,简直是从古至今的独一份。
这燕望欢到底有何特殊之处?
宫人不敢问,心里好奇的要命,眼看要到午门,燕望欢偏过头来,换了只手抱着珠宝匣子,轻声道:
“怎么了吗?”
“没…没事。”宫人吓了一跳,连连摇头,许是看燕望欢好相处,她想了想,试探着道:“三小姐在宫中待了一天,也没上御花园多看上一眼,当真有些可惜。”
“不可惜,公主殿下过几日,还要找我进宫。”燕望欢喟叹一声,似感慨道:“没想到公主殿下高高在上,却如此温和好相处,当日我贸然出头,献上折扇,公主殿下为了不让我落下口舌,才选我那拙劣的画技为头筹,真是愧不敢当。”
宫人瞪大眼,惊道:“你是说,公主之所以选你为头筹,是担心你落人口舌?”
“嗯。”燕望欢红着脸点点头,“我是私生女,刚回相府不久,不懂规矩,这件事情传的很广,你应该也知晓吧?”
“这…确实是知晓的。”
后宫无聊,一点新鲜都能传出老远,况且还是燕丞相身上的桃花债,更是引人好奇。
前不久,大半后宫都晓得此闻了。
“公主殿下宅心仁厚,可怜我命途多舛,不想让我再陷绝境之中,且当时的魁首还是八皇子,许是公主想着八皇子殿下也不缺这个名头,便赏赐给我了。”
宫人吸了口气,虽是了然,却还是想不通素来蛮横的六公主怎会忽然出手帮忙,只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区区一把折扇…。”
她自知失言,话到一半,连忙闭上嘴。
燕望欢也不在意,笑道:“公主的一次善举,却是救了我呢,这番话,你可万万要保密,不可对旁人说起。”
宫人连忙点头。
这番话告一段落,她也行至午门之前,告别了宫人,出了午门。
轿子停在远处,她面上的神情一点点收敛,最终转成了一片漠然。
成了。
这是她的势。
有了六公主这张护身符在,对付起大夫人来,便再不用束手束脚了。
一个寻常的相府庶女,身份低微,又没真正的血亲帮衬
,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,不管是燕丞相还是老夫人,都不会站在燕望欢的这边。
她低微的像一株杂草。
能留在相府,是因为燕丞相要颜面,而不是他们真的有所谓的亲情。
等到私生女回府的传闻渐歇,燕望欢和大夫人又斗到你死我活的程度,燕丞相出手弃车保帅,老夫人也不会帮她。
所以她需要一张王牌。
一张不管是大夫人还是燕丞相,想动她时都要好生考虑一番的王牌。
燕望欢垂下眼,终于松了口气。
从回府那日开始直到现在,她才算真正有了一战之力。
报仇绝非易事,她举步维艰,身前茫茫白雾,身后一片漆黑,却从未想过后退。
她难得有些出神,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一人,等到走的近了,那人上前一步,轻声道:
“姐姐。”
燕望欢一愣,惊道:“你怎么在这?”
况铮垂下眼,不吭声了,手指无意识的蜷缩,看起来是想要去抓燕望欢的袖口,但她怀里还有个珠宝匣子,碍事的很,他只能站在原地,一脸的失落。
燕望欢叹了口气,左右扫了一圈,轻声道:“你一个人吗?”
他点点头,模样又乖又可怜。
“走吧。”燕望欢估算了下时辰,又眯起眼看了了轿夫的方向一眼,轻声道:“你先走,到街口的客栈等我,我有事想要问你。”
况铮应是懂了,看她一眼,转身率先离开。
送着他的背影远去,燕望欢这才上了轿子,走出两条街,路过一处珠宝首饰的店,她叫停了轿夫,赏了块银锭子,起身踏入店门。
她没要太贵重的赏赐,珠宝匣子里太多都是金银锭子,公主觉得铜臭气太重,看不上眼,却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宝贝。
丢给店家足够他笑上整月的赏赐,让他开着大门,好生等她回来,燕望欢摘条面纱覆住脸,从后门绕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