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篮又惊又慌,一时掩不住情绪,满脸都是讶然之色,燕望欢挑起眉,道:
“九姨娘尚且年轻,爹爹也正值壮年,为何她有了身孕,你要这般惊讶?”
“这…”
“竹篮,我想信任你,也想把你当成自己人对待。”她俯下身,指腹划过竹篮的面颊,“你可莫要诓骗我啊。”
燕望欢的脸上仍是带着笑的,只是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,她的眸光冷的像冰,凝成了一道锥子,直直的刺进了竹篮心里。
她吓得打了个哆嗦。
一时之间,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到了嘴边的诓骗,又给重新咽了下去,可若是说实话,大夫人那头要是怪罪起来,她一样没有本事担得起责任。
是该借此博得燕望欢的信任,套取折扇的出处,还是扯个谎,试试看能不能瞒住她。
二者都有风险。
每一样,都不是轻易拿得起,又能轻飘飘的放的下去的。
不等竹篮做出决定,燕望欢叹息一声,道:“罢了,你既然不是诚心诚意跟着我,便不要勉强,我明日回府后,就去和娘说一声,你还是回去吧。”
竹篮猛地抬起头,急道:“三小姐不要!奴婢对您一心一意…。”
“一心一意?我怎么没看出来?”槐兰缓步上前,边给燕望欢揉捏着肩膀,边劝道:“主子,奴婢看呐,还是让她今个就回去吧,反正她在这也不干活。而且都有新的奴婢要进府了,老夫人上次不是说,让您去挑两个称心的吗?何苦还宠着她。”
“可是…”燕望欢有些犹豫,叹息道:“竹篮回去,不会被娘责罚吧?应该不会的,娘那么宅心仁厚的一个人,怎么可能会惩罚于你,”
她自问自答,好像已经得了答案,却让竹篮听得面色惨白,身体抖如筛糠。
若是真的被赶回
去了,大夫人定然不会让她好过的,可能这条命,都要交代进去。
竹篮哪里敢。
她不停的磕头,额头撞在地上,没几下就见了血。
槐兰看的直皱眉,忍不住道:“这地我刚擦完,你莫要再弄脏了,以后也不是一个院的人,你还是快些走吧,等会儿天可就更晚了。”
“竹篮不走!三小姐,您不要赶奴婢走,奴婢求求您了!”
她这回真是怕了。
一来一去,活下去的几率有几成,谁心里都心知肚明。
哪有什么能比命重要的,竹篮看燕望欢不为所动,身后还有个煽风点火的,她咬了咬牙,道:
“奴婢说!奴婢什么都告诉您,是大夫人…是她差人给几个姨娘下了药,让她们怀不上身子的。”
“哦?我娘?”燕望欢这才稍感兴趣,“你可确定?若是没有证据,平白污蔑是什么责罚,我相信你很清楚。”
竹篮身体抖了抖,继续道:“九姨娘房里的莲儿是奴婢的同乡,是她亲口告诉奴婢的,不仅是九姨娘,还有其他几个姨娘的房里,都有大夫人的人。”
这倒是有点意思了。
此事燕望欢还真不知晓。
毕竟她上辈子在相府,说是过街老鼠都算客气,这等秘密,自然不会有人主动送上。
怪不得竹篮会这般惊讶,有大夫人安插的棋子在,翠娘竟然还能受孕,若非是运气好,便是她早有察觉,来了一招偷天换日,以至于大夫人到现在都没察觉到她肚子里的动静。
果然,这相府里头,没一个是简单的主儿。
燕望欢很快有了主意,俯下身扶起竹篮,歉疚道:“娘应该也有娘的苦衷,此事,你可千万不要与旁人说起,免得坏了娘的名声。之前的事是我误会了你,今后便好好的留在这房里,和槐兰好好相处,要
如亲姐妹一般,知道吗?”
竹篮连连点头,心里头悄悄松了口气。
这燕望欢当真是够天真的,不过不相信才是最好,只是大夫人那头,该怎么交代,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说。
她眼珠一转,顺着起了身,拭掉眼尾垂泪,轻声道:
“三小姐愿意相信奴婢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
“是我错了。”燕望欢叹了口气,倒了杯热茶,双手端底,送了过去,“来,缓一缓,莫要慌了。”
竹篮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,接了茶杯,狠狠的喝了一大口,末了还不忘示威的瞪一眼槐兰,后者垂着头,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这八成是心虚了。
她冷哼一声,将茶杯推回给燕望欢,也不顾这是不是极没规矩,急切问:
“三小姐,那扇子…。”
“扇子?”燕望欢似乎是愣了下,但很快反应过来,笑道:“我告诉你,你可千万要保密,爹不让我外传的,只是你们两个是我的近侍,我不想连你们一起瞒着,也怪累人的,所以…”
“三小姐放心,奴婢定当闭口不言!”
还不等燕望欢给话说完,她就已经抢过了话头,一脸的急不可耐,燕望欢也不气,笑道:“其实那折扇,是爹送给我,让我献给公主的,至于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,我也不知晓。”
“丞相?”
这答案,竹篮怎么都没想到。
但一细琢磨,好像还真的有这个可能。
区区一个贫民窟爬出来的私生女,身上能有什么宝贝,而且竹篮之前也留意过,燕望欢初回相府时,可是一身轻,连个行李包裹都没有。
难倒,真的是燕丞相给她的?
竹篮不敢多加猜测,她已经能想到,大夫人知道这件事后,会有多恐怖的震怒。
她喏喏的应了,槐兰也适时的送她回去休息,留下燕望
欢独自坐在房里,吹熄了蜡烛,眼底寒光闪动。
竹篮真是告诉了她一个了不得消息。
不过连进门没多久的翠娘都能察觉到的端倪,就真的没有旁人知晓吗?
她不过是刚踩进这摊水,就已经感受到了前方的暗流汹涌。
燕望欢低下头,无声的笑了。
翌日一早。
入宫面见公主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儿,槐兰一夜没睡,才过四更天,便匆匆爬起来,准备沐浴洗漱的水和要穿的衣裳。
不仅是她。
整个后院都提前起了床。
燕望欢刚换好衣裳,老夫人那头来了人,询问了两句,被槐兰打发走没多久,大夫人的人也到了。
一来二去,她这阴冷的小院,竟成了最热闹的地儿。
一袭浅青色八宝琉璃裙,裙摆袖口用银线绣了莲花图样,整套翡翠头面戴在头上,坠的脖颈发沉,她梳洗打扮完好,一回头,却见槐兰两眼发直,正出神的盯着她。
燕望欢摸了摸脸,“怎么了?哪里有问题吗?”
“没。”槐兰重重的摇了摇头,两眼放光,诚恳道:“奴婢只是觉得,主子您真好看。”
“这副打扮,谁穿了都是一样的好看。”
燕望欢笑着摇了摇头,看了眼时间,起身出了门。
她今日是要与燕丞相一同进宫的,相府门口早早准备好了两顶软轿,她前脚刚到,没成想却见老夫人的身影也赶了过来,瞧她一身的打扮,觉着太素,又脱下玉镯子,给她戴在了手上。
大夫人估计是听到了风声,连忙也追到门口,只是还没等她关心上两句,燕望欢已是钻进软轿,不给她母慈女孝的表演机会。
她的轿子跟在燕丞相乘坐的轿后。
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午门,至此,只能步行。
燕望欢下了轿子,低眉顺眼的跟在燕丞相身后,她
能感到身侧人的视线几次落在身上,他似乎想问什么,但最终没能开口。
一个私生女,竟在公主诞辰出了大风头,燕丞相显然很是不解,只是还没找到机会问询一番。
他不开口,燕望欢自然不会主动交代。
燕丞相不同于大夫人,老狐狸似的,狡诈又精明,很是难对付。
一进午门没多远,便有宫人前来,引领着燕望欢前往后宫,她和燕丞相交代一声,迈步跟上了宫人。
一路垂头,她却是闭着眼睛,都能知道前行的路该如何去走。
这后宫,没有人比她更加的熟悉。
走到一处转角,继续往前是秀丽无双的御花园,向右方拐动,则是那寒意逼人的冰冷宫苑。
燕望欢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。
明明只隔了一道墙,却仿是分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。
就在那处,她含恨而死,一腔怨气无法化解,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一起,走入地狱。
好在,她爬出来了。
从地狱里,伸出了一只沾满血污的手。
“燕三小姐?”
宫人转过头,唤了一声,看她还在发愣,忍不住捂着嘴偷笑,“这御花园着实好看的紧,等下见完了六公主,燕三小姐可再观赏一会儿。”
燕望欢回过神,扯出个虚浮的笑脸,“是,我第一次看到这副美景,有些出神。”
从回忆中挣脱出身,她不再多想,跟着宫人到了六公主寝殿。
才一进门,六公主冰冷的视线便追了过来,她冷哼一声,呵退了下人,道:
“燕望欢是吧,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。”
燕望欢不疾不徐的行了礼,道:“不知公主所言何意?”
“你居然还和本公主装傻?”六公主豁然起身,将折扇拍在桌上,怒道:“快说!你的扇子上,为何会有战哥哥的笔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