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吟将程时安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裴明奕,就是破锣嗓子太坏气氛,听起来她就像个拿消息跟主子卖乖的奴才。
裴明奕却心疼她,“当年的事,本王一直在追查,如果一定要用你的安危来换,那本王宁愿一辈子都查不出来。”
苏晚吟心口突突跳得厉害。
她和裴明奕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周静桐,而是怜悯过去的他自己。
他就像横跨在过去和现在,一面想通过周静桐弥补从前的自己,一面又舍不得放下追逐以后。可纵然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,也没权利既要过去又要现在。
所以,哪怕苏晚吟很感动,但她不能回应。
她是喜欢裴明奕,也感激裴明奕,但她不欠裴明奕。更没道理拿自己的感情和幸福陪他填补过往。
“那桩旧事困了王爷这么多年,迟早要有个了断。程时安与我说这些···不过是临死前想博我的原谅,投其所好罢了。”
“王爷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她轻飘飘推开裴明奕,用手指揉了揉喉咙,假装不舒服来缓解尴尬。
裴明奕神色黯然,“喉咙不舒服了?”
“本王去催催温雨。”
苏晚吟乖乖点头,“嗯。”
裴明奕走出屋子时,不知左脚难受还是心理不舒服,总之步子拖得很慢,原本高
大挺拔的身形看起来也像蔫了的树干。
苏晚吟也替他难受,可有些事,过不去就是过不去。
裴明奕出来,雪境竟没发觉他。顺着雪境的目光看去,遥遥见青玉在外头煎药。
这么多年,雪境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闪失,连裴明奕都不觉得他这辈子会将目光放在一个女人身上。
雪境幼年多病,南池拼了命加入锦衣卫,虽每月有俸禄买药,却无法时刻陪在弟弟身边。
雪境重情,他宁肯日日看见兄长,也不想某日独自死在那间小屋里。一日,南池执行任务久久未归,他拖着病躯上北镇抚司等。
雪境五官精致,肤色如雪,又因常年病着,体格也弱小,看起来倒像是哪家清冷孱弱的小姐。
那日他没等来兄长,倒被当时的太监总管胡禄喜看上了。
胡禄喜看他身上的衣裳都洗褪色了,一问之下得知爹娘也死了,便当作没人要的小孩哄骗到了自己府上。
胡禄喜骗他找哥哥,其实根本没打听南池行踪,隔了几日就说他兄长犯了错被关了大狱,要想进去探望,得净身做太监。
雪境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久,留着这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见兄长一面。
于是就被胡禄喜带去净了身。
当时险些以为自己熬不过来,硬是凭着想见兄
长一面的念头从鬼门关走过来。正当他满心欢喜要见兄长时,却被洗干净送到了胡禄喜的床上。
那时他才知这面善心善的公公打了什么主意!
他宁死不屈,用破碎的瓷片割伤了胡禄喜,被打得不省人事。胡禄喜大怒,可怎么看都舍不得他弄死,便将他丢到净军里受苦,像熬鹰似的熬他。
没多久,南池总算找到了他。
他们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根本不是胡禄喜对手,左思右想选择了晋王。
半年后,裴明奕将雪境从净军里挑出来,在锦衣卫训练半月,让他亲手杀了胡禄喜。
自那以后,雪境整个人像被冰山冻结了所有情绪感知。
裴明奕看他一眨不眨盯着青玉,对方烫了下手,他也跟着身子一紧,可转念又强行压下眼里的欲念。
“你喜欢她?”
裴明奕一开口,雪境猛得惊醒,“属下该死!”
“她嫌弃你?”
裴明奕微微眯眼看着青玉,口吻半冷不冷的。
雪境胸腔枯死的心突然一上一下,“原本是属下不配。况且属下发过誓,这辈子追随王爷至死,没有其他心思。”
裴明奕沉默许久,缓缓伸手拍了拍他肩膀,“你这样的人,若心里能装下喜欢的人,是老天赏给你的救赎。”
“本王要你的生死追随
做什么,本王想要的···”
他欲言又止,走出好几步,又道,“当年胡禄喜对你动的一刀已经拿命还了,你困着自己就罢了,连累靠近你的人都要承受那份痛苦。”
“这不是为她好,是自私。”
雪境脑子里嗡得一声,似有什么极力压制的东西炸开了,满目的鲜艳绚丽。
他想把这些给青玉看,一转身发现她煎完药离开了。
雪境脚步一顿,忽然意识到从始至终,她都没有朝自己这边看一眼。从前,他很多次都要故意扭转方向回避她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。
而现在···
他喉咙一片苦涩,可能···已经晚了。
没多久,温雨拿着三四个小瓶子气喘吁吁来找苏晚吟,每个瓶子里或是药酒或是药丸,又或者是药粉,跟卖菜似的端上来让她挑。
苏晚吟真的不想为难他,可实在···太难喝了。
最后怕温雨哭起来,她勉强选了药丸,用温水送服。
温雨看她的目光简直如再生父母,“多谢苏侧妃开恩!”
这药虽难喝,但效果不错,过了两日,苏晚吟的声音便恢复了好多,虽然大声说话还是像鸭子,但小声些听着舒坦。
林氏和郑氏一同启程回清洲,母女俩相拥而泣。林氏拉着苏晚吟的手叮嘱了千
千万,还是放不下心。
“母亲安心回清洲,有舅舅、舅母照顾您,晚儿才能安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氏捂紧嘴唇,“你、一定顾好自己。”
苏晚吟眼眶又酸起来,强压心头不舍,挤出一丝笑,“我还惦记着日后去清洲开两间铺子,母亲提前帮我看看。”
她这一说,林氏也有了盼头,“好。”
那边,伯爵夫人带着杨铎也来送行,林星和杨铎才互许终身就不得不分开,两人心里舍不得又无可奈何。
林星见伯爵夫人去和苏晚吟说话,小声对杨铎道,“我不在的时候,你不许看别家小姐,丫鬟也不行!”
“我不看。”杨铎一本正经,举起两根手指就要对天发誓。
林星赶紧把他的胳膊拽下来,蹙眉道,“不用发誓。你们男人要变心,发再毒的誓都没用。”
杨铎急了,“我不会!我要是对不起你,就让五雷轰···唔!”
林星捂住了他的唇,见他这般,倒也放心。但世上的事谁能保证一定就不会变,她咬了咬唇,道,“别说这些。他日你就是喜欢上别人,我们散了就是。没必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。”
“我要你的命做什么,你得好好活着。”
杨铎喉咙一哽,红着眼猝然把人抱进怀里,林星吓得心跳都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