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漾浑浑噩噩,脚步踉跄,要沈随风搀扶着,才能勉强站住。
一群聚集着的人们,下意识的让开道路,他们二人就这样,在雨中,一步一步接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。
雨水哗哗的下,他就那样,拿着一张凉席,随便裹着,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。
即便苏漾心知这不是李潜,然而在看到那张酷似他脸的那具尸体时,内心还是狠狠的震颤了一下,以至于不由自主的表现了出来。
她身子微晃了下,立刻被随行的沈随风扶住了胳膊。
“小心。”他低声提醒道:“注意脚下,路有些滑。”
苏漾下意识的点点头,似是听到了,又似乎没有听到。
她的伤心欲绝并不像常人那样,她不吼不叫甚至不哭不闹,可那张无论何时明艳充满希望的小脸,收敛了所有的笑容,就连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,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,变得黯淡,变得无神,她虽然还活着,然而能够分明感觉到,她的心早就飞走了。
沈随风头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。
看着最心爱的人,变成如今这样,真的是他想要的吗?
然而这件事一开始,就注定他回不了头。
于是他只好安慰自己,任何
人的悲伤都是会过去的,等他得到她,会用漫长的一生来弥补给她的伤害。
他真的认为,他很喜欢她。
若不是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,谁又愿意用这种卑鄙的恶劣的手段呢?
假如他真的随随便便将就,是可以找到一个出身上佳家世清白的姑娘,与他共度余生的。
除了他不爱她,委屈自己委屈她之外,他完全能够变得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,敷衍的甚至连自己都很迷茫的,走完这一程路。
他不想。
谁都是只有这么一辈子,就应该尽兴的活才是。
如果没有遇到她,那么自然和谁好像都可以凑合,庆幸的是他遇到了,不幸的是天意捉弄,他原本有机会得到她。
命运的齿轮只不过出了一次错,之后接踵而来的种种,就错的不可开交一塌糊涂。
是任由它继续错下去,还是狠狠心,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一切扭转到正轨上?
毫无疑问,沈随风选择了后者。
就快了……
他暗暗的告诉自己,就快结束了。
先坐实李潜死了的事情,之后他会派出所有人手,搜寻李潜的下落,他绝对不会给他有翻盘的机会。
他布下的局,决不允许被他亲手毁了。
李潜从绥彰
出来,据说还带着个女人,那女人他不知长什么样子,见过她的那几个人也通通都死了,不然也是一条线索!
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绥彰周边的几个古城都翻了个底朝天,根本没有音讯。
他曾秘密让丘川在夀春城内寻找,可惜水患刚过,不少原本城内的居民涌入,这么多人里找李潜,无异于增加了许多难度。
因此,到现在,还是一无所获。
难不成他真的凭空消失了!?
他不信!
沈随风不由得想多了,要不是苏漾停下来,他还能继续往下想。
伞下飘进来的雨,让他清醒几分,他调整好情绪,没来得及开口,就见苏漾缓缓的走上前,她为那具尸体撑伞。
雨无声的下着,河水时不时的拍打着岸,在场的人,沉默的看着她。
苏漾半蹲下来,她没有说话,只是那么看着那具尸体,约莫过了一刻钟,她突然起身,大阔步的往回走。
沈随风忙跟上去:“钱夫人!你……”
杜智多得到暗示似的,也跟上来,他泫然欲泣的捂着嘴,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晰:“钱夫人,这是钱大人无疑了吧?杜某明白您现在的感受,只是钱大人的后事,您看看……要不要给操办上
?说来钱大人的离世,当真叫人痛心疾首!杜某也与钱大人投缘,他这样好的官员,为什么就不能长命百岁呢?这对我们大越来说,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呢!”
苏漾只低头往前走,并不答话。
这不是杜智多想要的结果。
他紧随其后,一定要得到她亲口的回答,然而还没开口,就收到沈随风警告的眼神。
杜智多讪讪的。
他知道这位不好惹,也知道他对苏漾的心思,接收到阴恻恻的视线后,他抿了抿唇,咽下了所有的问话。
反正就算苏漾不明确表态,她刚才离去时的神情,几乎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——
那具尸体就是京城来的钱大人!
管她亲口承不承认呢,他说是就是,不是也得是!
杜智多一路跟随到马车旁,人没有停下,等看着沈随风把苏漾送进马车后,才吞吞吐吐的开口:“沈大人,您看钱大人的后事……”
沈随风抿唇:“自然是要办的,钱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,又因为公事发生这种意外,必须要让他走的安心。”
“是是是,沈大人说的没错,这也是杜某的心声。”杜智多忙示好,声音不由的拔高,故意说给马车里的苏漾听:“钱大
人生前,杜某就十分欣赏他,并且愿意与其结交,本以为来日方长,还有无数次与其把酒言欢的机会,不料却发生这种不幸,如今他走了,杜某想聊表心意,想着若是能够在后事操办上出一份力,也算是对我与钱大人之间这份情谊的告别吧!”
“杜公子能够有这份心思,想必钱大人九泉之下知道了,也会心存感激的。”
“不敢不敢,杜某只不过是不忍不舍而已。”杜智多抱拳:“既然沈大人知道杜某的心意,那么在操办后事上,若有需要的,还请沈大人尽管开口,夜色已深,看这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,杜某就不再多加耽误了。”
他退开几步,远离了马车,郑重其事的再度开口:“还请钱夫人节哀,早日振作起来。”
车门关上,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。
沈随风取出帕子,递给苏漾,苏漾没有接,他无奈的叹了口气,抓过她的手腕,将帕子塞了进去。
“苏漾。”他叫她的名字:“木已成舟,你应该早日面对现实。”
“面对现实?”苏漾摇摇头:“我做不到,至少现在,我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,沈随风,你告诉我,他还活着,对不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