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随风一直都知道,她的眼睛生的很好看,漆黑而明亮,看着人的时候,像是会说话的星星,而现在,宛如夜色吞没了的星光。
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,一点一滴晶莹而剔透。
有那么个瞬间,他想点头,但还是忍住了。
她必须得彻底和李潜告别,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完全接纳他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她,视线落在她紧攥着的手绢上面,取过来,轻轻托住她的脸颊,一下一下,柔软而轻柔的擦拭掉下来的泪。
这是他印象里第一次看她落泪,他默默发誓,以后再也不让她哭。
长夜漫漫,雨水倾盆。
沈随风护送着苏漾到了房间门口,微微拧着眉看她。
她自打停止哭泣后,就沉默不言,整个人神思游离。
他看着她缓缓离开的背影,轻轻的在身后道:“他的后事我会来操办,你也要尽快调整好情绪,你们还有小行舟需要抚养,你需要振作起来,苏漾,不要太过沉浸于这种悲痛之中,你应该知道,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着你。”
房门缓缓关上。
她深吸口气,听到只有一扇门之隔的他,离开的脚步声时,才幽幽的吐出口气。
累。
骗人太累了。
真正高超
的骗子,首先做的不是骗别人,而是骗自己。
只要自己相信了,别人才有可能相信。
她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戏里面,假装那个尸体就是李潜,假装现在的她万分悲痛。
难。
太难了。
尤其是在她身边的人,是沈随风,他们二人本就熟识,一旦她表现出丁点异常,就有可能被心思剔透的他看出来端倪。
演完这一出戏,苏漾感觉浑身脱力。
她靠着门微微喘气,缓和了许久,才从那种悲恸哀伤的情绪中走出来。
这样的戏码再多来几天,恐怕她都会真的以为李潜死了。
她苦笑着摇了摇头,揉着酸沉的脖子往内厅走。
刚绕过屏风,突然一怔,空气中有着熟悉的男香,再朝着榻上一看,抱着她儿子的人,不就是李潜?
这男人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!
他半下午的时候不是刚离开,怎么傍晚又回到了她的床上?
“……”
难道是知晓她心中所想?
苏漾昨晚做了个绯色的梦,梦里两个人抵死纠缠,激烈交战,导致早上醒来时都是汗哒哒的……
“回来了?”安静的房间里,她正胡思乱想着,眼看着脸颊似乎要烧起来,突然被他这一嗓子问的,什么念头都没了
。
她赶紧故作正经,正了正脸色,道:“恩。”
苏漾走近,看着男人,又将视线落在小行舟身上,问:“睡着了?”
“刚睡着的。”
苏漾挑眉:“睡着了你把他放下呗,抱着做什么?不累吗?”
李潜笑:“抱我儿子不累。”
“成。”苏漾外衫上面沾了水,单是站着的这会儿,就在脚边已经落下一小圈水渍,她皱着眉将长衫脱掉,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听说我刚走,你就和沈随风幽会去了。”李潜朝她看过来,男人漂亮的眉眼,染上几抹戏谑:“我赶紧过来,想挽回一下。”
苏漾乐了:“我都和旁人幽会去了,你还挽回我做什么?”
李潜朝她招招手,随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,才道:“准备展现一下为夫的能力,取悦你,好让你不抛弃我。”
他说的无比卑微,眼神却强势的想要吞掉她。
男人灼热的呼吸,落在她唇上,狠狠的碾压了下,直到退开时,她依然感觉双唇滚烫。
李潜指腹在她唇上擦了擦,道:“去哪里了?”
“河边。”苏漾回。
“眼圈红红的。”李潜抚着她垂下来柔顺的,带着湿气的长发,道:“就算我死了,也不必哭的这么伤
心。”
苏漾刚要反驳,意识到他说了什么,奇奇怪怪的问:“你知道了?”
“知道什么?”他偏要装傻。
“河边的事情。”苏漾等不及他回话,自顾自的全交代了:“他们发现了你的尸体,让我去认领,还说要给你操办后事。”
“演戏而已。夫人过于卖力了。”李潜将她的脸掰过来,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和肿起来的眼睛,眉头皱的更深:“眼睛疼吗?”
“……”苏漾无语。
她现在在说正事,他总是会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断。
“有一点。”她飞快的道:“你说,真的要让他们操办后事吗?”
“操办啊。”李潜说着,喊沉香过来,这会儿她还没睡,进门后,直接在屏风后面站定,问:“主子,有什么吩咐?”
“去取些冰块来。夫人今晚幽会,兴之所至,把眼睛都给乐肿了。”他开始胡说八道。
沉香不自在的轻咳了声,领命出去,很快又回来,她将包着冰块的毛巾,递给了李潜。
李潜将小行舟放好,拽过来她,居高临下的给她冰敷。
苏漾不得已闭着眼睛,她还惦记着刚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,坚持不懈的再度开口:“操办?真让他们操办后事?”
“人死了不得操办后事么。”
“可你没死啊!”
“所以操办后事跟我没什么关系。”
“那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呢?”苏漾被他三言两语要给说懵了:“他们是给你操办后事的啊!”
“胡说。”李潜用手戳了戳她的鼻尖:“你是在咒为夫吗?”
“我才没有,我为什么要咒你啊!不对啊,李潜,你能不能别总在我说正事的时候,说些有的没的打断我。”苏漾一本正经的道:“等我们说完正事,你再扯别的,现在先来说一说,真要让他们操办后事?”
“夫人怎么问来问去,又问回来了。”李潜失笑,见她迷迷糊糊的,只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的问:“他们操办的是谁的后事?”
苏漾脱口而出:“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李潜只好挑明:“是我的,还是钱大人的。”
苏漾沉默了片刻,恍然大悟,她倏地睁开眼,李潜连忙将毛巾移开,就看见她一脸醒悟的样子,道:“对啊!他们操办的是钱大人的后事!你是李潜,所以和你没什么关系。”
李潜笑她一孕傻三年,紧跟着道:“不过这场局,为夫瞧着也挺有意思的,不如也来掺和一把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苏漾好奇的探过头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