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武帝疯癫,太子李淳又远赴边关,接连一系列的事情,令太后感到心累,她早就闭门不出,只待在自个宫殿养花喝茶。
唯一管事的德妃,性子温吞为人良善,入夜便早早的歇了,是以马车顺利的停在了徐语安的宫殿前,宫人只见车鸾,并未敢过问。
孙来胜悬了一路的心,此刻才落到实地。
“主子。”他下了马车,忙不迭的接过李知手中的马鞭,提醒道:“娘娘一直都在等着您呢,这六年没见,她可想您了。”
“我也想母后。”提到那狼狈的不为人知的六年,他面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:“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天,本以为此生无望,竟然还有意外收获。”
“主子说笑了。有娘娘为您操持一切,怎么可能让您的希望落空。这东西啊,该是您的,自然就是您的,他人便是抢,也抢不走。”孙来胜云淡风轻的说。
他是六年时光的见证者。
皇宫里的恩宠来的快去的也快,从周皇后到贤妃,从被宠溺的李瞳,到被炸死的李彻,再到被流放千里的李融,他们何尝不是辉煌过盛宠过?
荣宠加身,并不值得炫耀,真正值得吹嘘的,是最后能落得好下场。
“虽说过程坎坷了些,可赢家依然是咱们,六年前是,六年后仍是。”孙来
胜笑笑:“主子请吧,别让娘娘等着急了。”
“公公说的是。”李知扯了扯嘴皮子:“失去了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得到了什么。”
孙来胜听出他口吻中几不可闻的伤感,嘴角僵了片刻,拱手作揖,让出道路说:“主子能想得开才是。”
“走吧。我也想见母后。”
徐语安一大早就知道李知要过来,她坐立难安,精心打扮,就等相见这一刻。
李知是两个儿子中最讨她喜欢的那个,他是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新希望来到世上的,她对他寄予厚望,而他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。
从小的时候,他的懂事优秀体贴温润,都让她在被越武帝冷落后,得到过慰藉。
再长大一些,他成了众位皇子的榜样,给他这位后宫之主赚足了颜面,这让她无比满足,就算没有帝王宠爱,她还有个帝王儿子。
万万没有想到,她的骄傲她的期望都在六年前那场噩梦里陨落。
她用了六年的时光,来重拾那些被迫丢掉的尊严。
这段时光太漫长,冷宫里的青石板路被她走过又走,天空中的月亮圆了几次弯了几次,她都数的一清二楚。
六年的孤独与凄凉,已经耗尽了她余生所有的勇气,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日子里。
她必须要做到人上人,她的儿子,配的
上那个位置!
他本来就很好!
徐语安在等待的这天,将李知从小到大的事情,想了一遍又一遍,时而哭时而笑,时而骄傲时而唏嘘。
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?
是胖了还是瘦了?
见到她的第一面,他会说些什么呢?
徐语安从没有过这么激动,就连前不久见李潜,都没什么感觉。
她左等右等,从天光四起到黄昏夜幕,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,忙站起身亲自前往迎接。
入得宫殿来的,是个身量瘦长的男子,他穿一身粗布灰色麻衣,有着漂亮的桃花眼,本该多情的气质,却意外疏离冷淡。
他比六年前更清瘦,模样没有大变,依然很是迷人,只不过,徐语安看着,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“知儿。”她眼眶有些发热:“快走近些,让母后好好看看你。”
李知客气的颔首,那双漂亮的桃花眼,微微半垂下眸子,遮去了真正的情绪。
他轻笑了声,低声应是,缓步一下又一下的走到她身边。
徐语安拉住他的手,轻轻拍了拍,目光里满是思念之情,她近乎贪婪的看着他,掰过他的脸,仔细端详许久,忽而流下泪水来。
“瘦了好多,也黑了些。”她感慨着:“不过,看起来比以前壮实了不少,可有吃过什么苦头?”
当年
她拜托徐家人将李知救出去之后,为了安全起见,送到了远方一个偏僻小山村的亲戚家里。
那家人日子清贫,平日靠砍柴打猎为生,哪怕她曾经托人私下里送了些盘缠过去,毕竟没有自己守着,到底是完全放不下心来。
“劳母后挂念,其实过得还可以,只是孩儿平日里要做些活计,硬朗了不少,的确比之前看起来要更精神健壮些。”李知回答道。
越是这么说,徐语安越是心疼。
她领着他在软塌上坐下,才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眼角,伤感的道:“我知道多少是要吃些苦头的,你是金枝玉叶,喊着金汤匙出生的,哪里能过的惯那种苦日子,你不说,只是为了让我心中安慰些罢了,你总是这般懂事,这手上的茧子……”
一说到这里,她目光落下来,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“罢了。”李知摇摇头: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是!”徐语安道:“时光都过去了,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,而不存在。我精心布下这么大的局,不是为了原谅他们,而是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,这天下本该就是你的,谁都别想抢,谁也都抢不走。你父皇既然对我们母子不仁不义,就休怪我们翻脸无情。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。”
李知回来
也是为了这件事。
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为了皇位而生的,也一直都在努力的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帝王。
他知道父皇不喜欢母后,可他曾天真的相信,只要自己够优秀,即便父皇不喜欢,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,对母后青眼有加。
盲目的自信,让他沦为一个笑话。
六年前没杀死他的,六年后让他变得更强大。
越武帝年事已高,且如今沉迷炼丹,早就不适合继续霸占着皇位,至于新太子李淳,武力值尚可,脑子与他比要相差许多。
那个位置,非他莫属。
“好。”李知挂上浅笑,眼底有短暂的阴郁:“孩儿多谢母后为我所筹谋的。”
“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,自然要为你筹谋。”徐语安道:“只是我知道你心善,所以提前提醒你,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,就算死都不足惜,你明日见到他之后,完全不用顾及昔日的父子情分,千万不要心软!”
李知沉吟不语。
徐语安有些生气,她皱眉冷下声音:“你难道还想对他留情面?”
“都听母后的,孩儿只是担心,母后会伤心罢了。孩儿不想让您伤心。”李知善解人意的道。
“我?我才不伤心!他死了最好!”徐语安绝情的道:“只要让他写下遗诏,后面的事情,母后都有办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