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间内的琴声悠扬流畅,帐幔翩飞随风轻拂,多出几分旖旎。可又因着那坐在主位上的素色衣衫男子高洁的气质,极雅,极冷。
若说极冷,那男子却又嘴角噙着一丝淡笑,不可察觉的地步。
洛文远坐在一旁虽不至于难安,但心中却有不宁。
半晌过去,男子突然睁开眼,碎玉一般的声音,“洛大人觉得此情此景如何?”
沈君逸问的是此情此景,并非琴音,并非珍馐,洛文远顿时有些怅然。
“安逸闲适,但却……有违初心。”洛文远恭谨回答。
沈君逸笑意更深,“哦?何为?”态度像是个求教的学生。
“回世子的话,若微臣说当年科举并非因为功名利禄、富贵荣华,亦或是衣锦还乡、光耀门楣,世子可信?”
沈君逸但笑不语。
洛文远点点头,“却是了,没有几个人能抛开这些俗念。微臣家世衰微,虽几代为官,但门庭落寞。微臣高中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好事,然,微臣心中却有另一个理由。”
沈君逸目光看他,“洗耳恭听。”
“世子可记得山月七年那场旧事?史官谈为‘月亏之变’。”洛文远的背后有些发冷,每每谈起都觉得历历在目。“当年谭家的
公子极富盛名,可因着奸人陷害,蒙冤而死,谭家一气之下谋反,让我朝形势衰微。”
“即便后来平反,可那谭家一百三十余口的性命却终究是没了。”
沈君逸深有同感,“世上的确没有死而复生,亦不能有岁月重回。可叹谭家名门,毁于一旦,连后人都不曾有过。”
洛文远点头,“当年微臣还年轻,就想着倘若朝中有一人为谭家鸣不平,提议重审案件,是不是谭家就不会遭此一劫?那我朝是不是也不会经此变故、百事衰微?”
“微臣为官是为了一个公道,也是为了朝廷。”洛文远拱手一礼,“恕微臣直言,世子乃是圣上心仪的人选,如此作风虽不出格,但也难为微臣心中形象。”
沈君逸听了他的话,心中阴霾有些明朗。此来之前,他还在想着洛文远会如何搪塞自己,亦或是阿谀逢迎,如此一来他倒是多出几分放心。
沈君逸轻笑,“洛大人如此说,我倒是放心了。”
洛文远有些诧异,“世子这话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河西出事,隋茂可是洛大人你举荐的。”沈君逸亲自斟酒,“过不了两日朝廷就会接到消息,届时局面如何洛大人心中清楚。我已派人前去河
西,至少要了解一下事实真相。”
洛文远不是笨人,自然明白其中关窍,连忙站起身来行礼,“世子放心,若是隋茂真有过失,微臣定不会求情,微臣也会负责到底。”
沈君逸笑了,“洛大人要如何负责?”见洛文远无言,沈君逸的白皙袖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,“洛大人身为言官,当知为君分忧,说旁人不敢说之事。眼下确有一桩事,只是不知洛大人可敢以身犯险?”
房间被沈旌旗打成这样,饭是不可能再吃了。乔松韵只能跟萧凯年离开,乔青韵刚要往出走却见沈旌旗袖口开了道口子,必定是刚刚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剐蹭的。
“沈姑娘,我随身带着针线,不如帮你补一下吧,这点口子不必脱下来,马上就能好。”乔青韵说着刚要拿出来,沈旌旗却笑笑,“无妨,这点口子我还不放在心上,更何况失礼的事情做多了,我也不大在乎的。”
乔青韵还要再说话,可沈旌旗已然背过手去。
乔松韵刚走出房间,便愣在原地。
沈君逸眉头紧锁,眼神落在乔松韵身上,又落到了她身后萧凯年的身上。
无巧不成书,偏偏就遇上了。这场面本也没什么,偶遇算是喜事,
可沈君逸看见萧凯年就未必了,乔松韵总觉得有些尴尬。
“难不成这里还有景色吗?”沈旌旗踏出门槛,看到沈君逸同样是一愣,随即行了礼。
沈君逸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乔松韵却觉得过去也不是,站在原地……似乎也不妥当。想了想终究还是走过去一笑,“你怎么也在这儿啊?”
沈君逸微微点点头,“办事。”
“公子,你的香囊掉了。”刚刚抚琴女子从屋内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枚白色香囊,笑语嫣然的模样。
乔松韵顿时觉得有些冷,沈君逸侧头瞟了眼那抚琴女,眼神极冷。
萧凯年笑着抱拳行礼,“既然世子在此,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沈君逸越过乔松韵走到萧凯年面前,眼神却看向沈旌旗,“你跟我来!”说完,径自走了!
乔松韵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,不曾有过这样的场面。
乔青韵皱起眉头,“妹妹,我们也该回去了。”
一路上乔松韵都沉默不语,萧凯年在马车外骑马相送,虽然看不见乔松韵的表情,但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。
刚刚沈君逸定然是在意自己和乔松韵在一处,但他何曾不是也跟个抚琴女共处一室?至少他们那边还有沈旌
旗,还有乔青韵,还有秋浓……
萧凯年无奈叹气,若是、若是乔松韵不和沈君逸在一起了呢?
“妹妹,我倒是觉得世子不是那样的人。”乔青韵终究是先开了口,“他待你不错,你可莫要因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。”
乔松韵微微一笑,“我自是知道的,更何况他是世子,我还能求什么?”难不成求他一心一意,一世一双人不成?他能相敬如宾,也算是自己的造化了。
“本就是高攀,不是吗?”
乔青韵蹙眉,“妹妹为何这样想?即便这桩婚事没有,咱们也一样能过的好,如今姐妹在一起,就没什么过不去的。何况,依我看世子也从未觉得你高攀,切不可妄自菲薄。”
乔松韵的笑容有些垮,“我省得。”
乔青韵刚要开口再说什么,外面萧凯年叫了乔松韵。乔松韵掀开帘子,“怎么了?”
“你看!”萧凯年买了两个兔子糖人,“可不可爱?”伸手递给乔松韵,“给你,另一个是青韵姑娘的。”
乔青韵笑着接过,“多谢萧公子了。”
乔松韵趴在窗口笑了,从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,萧凯年也会给自己买糖人的。夜风里,乔松韵含了一口糖,觉得异常满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