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璃被她一番话中伤,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,却还是莫名地隐隐心痛,她没有再劝说她,眼见着到了牢房门前,却还是怕白白损失了一条小生命。
自从苏雅苒有孕,父亲就着令归斯尽心救治,足可见他对这孩子的疼惜,万一出了什么闪失,最难过的就是父亲。
她跟上苏雅苒,在她进去之前,谨慎地沉声提醒道,“雅苒,爹求皇上带你来见宇文吉,是成全你见他一回,不是让你来殉情。你若死在这里,你婆家那边势必要把一尸两命的错,怪在爹头上,就算皇上肯护着苏家,这笔债我们也赔不起你婆家,孰轻孰重,你掂量清楚。”
苏雅苒恼恨地凑近清璃,鼻尖几乎捧着清璃的鼻尖,目光恶毒的恨不能一把掐死清璃。
“苏清璃,你告诉我,你为何不为表哥侍寝,为何不愿为他生孩子?”
“我不爱他,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宇文恒。”
宇文恒在前面听到姐妹俩的争吵,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,聪明地没有掺和,却竟是在这种地方,他竟不经意间还是被清璃的争辩甜到了。
苏雅苒恼恨地咆哮道,“你不爱表哥,一如我不爱我的夫君!你可知,在我心里,我腹中这孩子就是毒瘤?我死也不会为他生儿育女!”
清璃抿唇,忽然不知该如何劝。
“你知道的,当初我嫁给宇文吉,是为了救我爹和我娘的命,之所以不让你嫁过去,是料定了自己的结局,也料定你的结局,而且,你那时厌恶我,憎恨我,若是我们共侍一夫,在宇文吉身边争斗得你死我活,只会让苏家和爹蒙羞。”
“事已至此,你觉得说这些还有用吗?若是表哥要死,我今日定陪他,来生,我再也不和他分开!”
“雅苒,你想清楚,宇文吉从没有爱过任何人。就连他的妃嫔和亲骨肉,他都能视而不见,更
何况是你?!你腹中的孩子,不只是你婆家的孩子,也是你的,是我们苏家的,是爹的心头肉……”
苏雅苒烦躁地打断她,“苏清璃,你住口!我不准你再管我的事,我也用不着你管!我从前对你那般恶劣,你该盼着我死!”
清璃的确是曾盼着她死,却不曾想过亲手害死她。
她首先选择的是苏世云给的父女之情,然后才是苏家人的命,只要父亲安康,长命百岁,心情和顺,其他人给的委屈和难过,在她苏清璃心里都算不上什么。
牢房的门被打开,锁链刺耳的脆响。
关押重犯的牢门,是厚实的铁门,打开关闭,都破费力气。
门口很小,仅能容一人通过,且里面靠近房顶处,只四个通风的小窗口,小窗口由纯铜的栅栏阻挡,人在里面,几乎是不见天日的。
宇文恒身躯太过高大,进去时颇有些不适地弯着腰方钻过铁门。
苏世云随即便跟进去,不忘提醒道,“璃儿,你就不要进来了,只雅苒进来便是。”
苏雅苒却紧张地停住了脚步,站在门前,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,又从袖中拿出小镜子检查了一番已然足够精致的妆容。
收起镜子,她又连番地拿手按着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,随即努力地扬起唇角来,忽然笑得少女般明媚灿烂。
那样子,的确也如少女见自己暗恋已久的初恋。
清璃看着她步履都小心翼翼的背影,忽然发现,原来她,与苏雅苒,与苏雅媚,竟都是如此相仿的同一种人——都对认定的男子,如此执迷不悟,死都不肯放手。
她们姐妹三人,也真是得了父亲的遗传。
那位缎瑶痴情十年的男人,把对爱情的倔强和执着,都给了她们三个。
姐妹如此,相厌相憎,相恨相杀,倒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!
鼻翼微酸,深吸一口气,灌入心脾的,都
是大牢陈腐的恶臭之气,却到底还是担心苏雅苒做傻事,只得也跟进去,她却委实不忍看苏雅苒的一厢情愿。
从前也是惧怕自己对宇文恒如此一厢情愿,他的拒绝,曾针扎刀割般伤害过她。
进入狭小的单人间,清璃颇是意外,宇文恒竟没有强迫那男子更换囚衣。
听说,宇文启胤亲自来探望过宇文吉、陈惠妍,还有有身孕的如氏和温氏……那是最后的关切,也是为此生的父子缘分做一个了断,他心里的痛,恐怕除了亲骨肉,无人能体会。
怕是因此,宇文恒才特许恩准。
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去穿什么,也着实没有必要。
那男子一身奢华的银丝月白锦袍,长发明亮如缎,瓜子脸愈加面具般白得不透血色,除了眉眼间有些疲惫,竟是看不出丝毫狼狈,就连盘膝的坐姿,都堪比佛祖。那股子优雅绝伦,也与这牢房格格不入。
到底是做过帝王的,本是与其他牢房一样杂乱的地方,竟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。杂草堆堆砌成床榻的样子,木板搭成了矮桌,地上清扫的干干净净……
他俨然是在宣告,就算我坐牢,也可以坐得很自在。
清璃看着他愣了许久,方注意到他视线穿过宇文恒、父亲、苏雅苒之间的缝隙,正盯着自己,那瞳仁幽幽,诡异明亮,仿佛在打量一个初见的陌生女子,又仿佛是看本就属于自己的女人,邪肆地异常不客气。
清璃被这眼神激怒,就迅速避开了视线。
自打两人第一场交易开始,这厮便把她放在案板上恣意鱼肉,这会儿他死到临头,若再表达所谓的深情,只会显得他更虚伪卑鄙。
宇文恒俯视着他,没有开口,只是不着痕迹地挪了下脚步,把清璃挡在身后。
清璃和苏世云也无话,气氛静得有些突兀,男子却从容得依然盘膝坐着……
“表
哥……我来看你了!”
苏雅苒上前就扑进男子怀里。
本是从容端坐着的男子,被这突然的拥抱冲撞,身躯微晃,反应却异常淡漠,仿佛怀中的女子,不过是落在身上的一粒尘土,与他没有半点瓜葛。
苏雅苒却悲喜交加,担心又激动,那泪似痛极,又像是喜极而泣。
她捧着他的脸,细细地打量着他,生怕下一刻他就消失不见。
“表哥,这到底是为何?皇上不是早先答应只是囚禁你吗?为何你又要逃出来谋反呢?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……”
男子一声不吭,他被苏雅苒紧紧地抱着,一双眼睛却仍是贪婪地直盯着清璃,哪怕被宇文恒挡住了脸和身子,他视线还是盯着清璃的裙角……
苏世云不禁气恼,呵斥道,“宇文吉,你对苒儿说句话,她是没有你就活不成的,你看看她的样子,明明一个孕妇,因为你闹这一番事,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,听说你入狱,就马上来看你,饭菜都不肯吃……”
男子似仍是不愿开口的,眸光复杂地看着怀中的苏雅苒,忽然嘲讽地笑了一下,开口,却异常绝情。
“苒儿,你这又是何苦?我不值得你如此,这种地方也不是你该来的。我想要的,想得到,深爱的,只苏清璃一人,就算现在,我眼里心里也只有她。”
清璃听后就想驳斥,宇文恒反手就握住她的手,“我都不计较,你计较什么?一个将死之人罢了。”
苏雅苒却不是不知道,他对清璃利用到了什么地步。“表哥,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,我要在这里陪着你!”
“不管你做什么,那都是你的事,与我无关,我也不稀罕。”
苏雅苒忙握紧他的手,自嘲地低头苦笑道,“我知道,表哥断然不会真的厌恶我,我也看得出来,表哥是担心我,才说这一番话把
我赶走。”
“你错了,你的死活,于我来说,无足轻重。我自身难保,何来的心思关心你的死活?”
清璃到底是气不过,从宇文恒身后钻出来,怒斥道,“爹不让她来的,她非要来,说不见你一面,就活不下去了。为了你,她宁愿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要了。哪怕你不喜欢她,可她到底是你的表妹,事已至此,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吗?”
苏雅苒却冷声道,“苏清璃,我要听表哥的真话,我们之间,用不着你多言!”
“你……”
宇文恒抬手环住清璃的肩,隐忍轻握了一下,这丫头,还真是喜欢打抱不平。
“皇后,这里没咱们什么事儿,咱们先出去吧!”
话说完,他就霸道地拥着清璃转身,不忘提醒道,“三哥,一会儿我叫人送一壶酒来,希望下辈子,我们不要再做兄弟。”
一壶酒?清璃愕然,忙看了眼苏雅苒。恐怕苏雅苒还不知道,宇文恒是要把宇文吉自己设计的那一包砒霜还给他。
苏世云担心地看了眼趴在那男子怀里一动不动的苏雅苒,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,“雅苒,爹出去等你,你说几句就跟我离开这里,被你婆家人知道你来这种地方,少不得又要埋怨。”
牢门关上,苏雅苒却紧紧搂着男子,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。
男子突然就像是换了个人,突然抬手抱住怀里的身子,苏雅苒激动地颤抖了一下,抬脸儿便疑惑又惊喜地看他,“表哥,我就知道,你也是想念我的!”
男子居高林夕,眸光邪魅落在苏雅苒的脸上,脊背上,仿佛野兽掂量自己的猎物,有几两肉可以塞牙缝,眼神里不透丝毫情绪。
“苒儿,舍不得我是不是?”
苏雅苒只觉得哪里似乎不对,却又一时间找不出哪儿不对。她还是点头说,“是!”
“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