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与父皇之间的恩怨情仇,朕不管,在朕的管制之下,你犯了错,就该赎罪!如此死罪,朕没有斩立决,已是顾念母子情分。”
宇文恒的声音自院子里冷厉传来,再无丝毫亲情。
“朕希望,母后在有生之年,改过自新,不要再谋害他人与朕的性命!”
慕容瑚一句也听不进,在她心里,忤逆便是死,他与苏清璃在一起,便是自毁自灭。
“你这个不孝子!老娘的一番好心都被你当了驴肝肺!你迟早被苏清璃害死……”
院子里俊秀的背影黑鹰般一跃,便倏然消失。
慕容瑚慌得哭嚷着忙捶地怒吼,“你给我回来——我死也不进那座宫殿……”
怜幽宫,大周后宫为身份矜贵的女子们特设的囚牢,一旦入内,必是华为枯骨才能被抬出来。
这个季节,那里杂草没膝,灰墙上铁蒺藜冷光骇人,暗瓦破败,荒寂的宫殿里是叫人毛骨悚然的蛇虫鼠蚁,每到夜晚都隐隐有呜咽声传出,有人说是被冷弃的妃嫔,死后冤魂不散。
以前,她每次经过那宫苑门前,都忍不住对立面的女子嘲讽一番,然后迅速加快脚步避开,心里是沾沾自喜,是狂冷的傲气,却隐隐也对那宫殿心存忌惮。
那宫殿是自大周立国便建起的,它的存在,只为严刑厉法震慑后宫众众女子。
多年来,不知在里面死了多少妃嫔。
细细算来,单被她慕容瑚送进去的女子,就有十几人。
那些冤魂是她每晚梦魇都能见到的,她死也不要去哪里……
见苏雅媚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离开,她忙扑上去,扯住苏雅媚的手腕。
“雅媚,你去苏府,去找清璃……让清璃劝劝恒儿,无论如何,我不能去冷宫!”
苏雅媚本以为她会求自己帮忙,着实没想到,这位不识趣的太后娘娘竟是瞎子般,看不到她
的存在。
照此情形,就算借着她苏雅媚拆散了宇文恒和苏清璃,慕容瑚也断然不会让她当皇后。
于是,她反手就扣住慕容瑚的手腕,硬生生地按下去,客客气气地疏冷堆上笑。
“太后娘娘犯下的是死罪,雅媚实在无能为力。再说,雅媚人微言轻,怎么能去求我那个厉害的妹妹呢?”
慕容瑚忙挣扎着站起身来,唯恐她跑了,忙又抓住她的手臂。
“恒儿只听清璃的话呀……雅媚,你若不说,只把清璃带到怜幽宫也成。”
“您可是专程带着我来害清璃的,清璃素来比我还聪颖百倍的,怎会帮自己的仇敌呢?”
慕容瑚看着她妆容精致的笑,顿时心灰意冷。这女子,到底是不如清璃,清璃可以以德报怨为她治好了眼睛,这女子却连半分待人的善心都没有。
苏雅媚却也到底是顾念着她的身份。
毕竟,母子的关系是剪不断的,回头宇文恒突然想起他娘的好,再放她出怜幽宫,那就不好说了。
“太后娘娘,您也不必这样难过。回头我怕是少不得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巴结清璃呢,怎好给她添乱?您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,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?!”
苏雅媚说完,见她突然就松了手,这就娉婷优雅地欠身行礼。
“太后娘娘放心,若是雅媚得了皇上的宠,不怕得罪人了,定然去救您!雅媚先告退了。”
“……”慕容瑚欲哭无泪。
随后两个黑衣人进门,架住了她的手臂,“太后娘娘,皇上吩咐卑职等送您去怜幽宫。”
“放开我,我自己走!”
黑衣人只得放开她,却皆是不知她武功已经被废,随在她身后,唯恐她逃了。
宇文恒一夜未回锦华阁。清璃一夜没有睡踏实。
自从与宇文恒成婚,她很少这样浅眠,恍惚地睁开干涩难受的眼睛,仿佛
又回到给宇文吉当皇后的日子,心里惶惶不能踏实。
她又看了看枕畔邪顷亲笔写的药方,这就收进包袱,拿了手札,和一堆可能用上的瓶瓶罐罐放在药箱里。
然后,又利落地洗漱梳妆,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骑装。
粉紫色的蔷薇绣纹,肩上腰腹都护了软甲,脚上穿了马靴,整个人就精神奕奕了。
她是鲜少骑马的,现在有身孕,自然也不能骑马,穿这一身,不过是防备磕碰和摔伤。
如此装备完毕,带上包袱,背上药箱,刚一出门,就见玄素和玄怡都挡在门口。
两人英姿飒爽,亦都是一身骑装,各自背了一个小包袱,腰间带了细长的淑女剑,一副要与她一起征战南北的样子。
玄素忙接过她的药箱背在背上,玄怡则接了包袱拿着。
清璃被她们弄得一头雾水,“魑魅魍魉都没康复呢,你们这是要做什么?”
玄怡满眼是即将冒险的兴奋,“老夫人叫我们过来的,她昨晚就猜到了,就算皇上,王爷,王妃和邪顷前辈都去了那两座城,主子您一定还是不放心,所以就叫我们一大早在这儿等您。”
“老夫人交代了,今时不同往日,您可以冒险,但是您腹中的孩子是大周未来的皇帝,万不可冒险。”玄素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,唰——一下抖开,“这是老夫人立下的几十条规矩,您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,我与玄怡随身监督您!”
清璃把长长的纸接过来看了看,第一条便是不准骑马,第二条不准跑跳,第三条不准碰毒药,第四条不准吃未经验毒之物……这些竟是祖母亲笔写的。
这老人家见风转舵得速度未免太快了些!
就在昨日,她嫁给宇文恒一事在她老人家眼里,还是死路一条,还是大逆不道,还是毁了苏家的祖宗牌位的蠢事。
就因她有了身
孕,她老人家突然又如回到从前,如此疼惜她,如此顾怜她……
这样冷热交替,明明是热的,却让她莫名地感觉到透心凉。
这孩子还没成形,因这点关切,也凸显出了巨大的利用价值。
所幸这孩子的父亲是大周帝王,是能说了算的正主儿,否则,这孩子未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。
清璃把小册子折叠好,收进包袱里,“马车可备好了吗?咱们在车上用早膳。”
“是,都备好了。”玄素忙应声。
看出清璃并没有因为老夫人的关切而感到惊喜,她心头也不禁隐隐一沉。
“主子还在生老夫人的气么?”
此话一出,玄怡也不禁探究研看清璃的神色。
清璃忙笑道,“我怎敢再与她老人家生气?不过是把她老人家的心思看了个透彻,如何也高兴不起来。”
玄怡忙宽慰道,“老夫人关心主子的心,是不容置疑的。”
“但愿吧!”清璃自嘲地笑了笑,“所幸,除了嫁给宇文恒我也再没有其他可忤逆她老人家的。”
因苏世云带走了满院子的人,整个院落显得异常冷清。
主仆三人从后院到前院,不过瞧见了几位巡逻的护卫。
清璃叮嘱他们,不要放松芙蕖院那边的防卫,也务必照顾好魑魅和魍魉……
玄素玄怡见她还是孝顺老夫人,都松了一口气,然而,出来大门,两人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。
大红的凤凰步辇领首的仪仗队,正堵在马车前,这凤凰步辇,她们曾经见过,正是缎瑶王妃在宫里给宇文启胤当皇贵妃那会儿用过的。
清璃因早前随母亲在宫里小住过,也对这些东西异常熟悉。
一场皇子夺位的暴乱,这么一大堆的行头,如此奢华的步辇,竟还能保存完好,委实万幸。
然而,从那凤凰步辇的垂帘内下来的女子,却是清璃、玄素和玄怡都没
有想到的——那是苏雅媚!
苏雅媚咧开娇艳的红唇热络的笑着,无限矜贵地搭着宫女的手,一步三扭,慢慢悠悠,唯恐别人看不到她的一身打扮有多精致奢华。
她一身锦绣的皇贵妃凤凰华服的后摆,冗长曳地,高若山峦的发髻上,五条凤尾的大凤凰贵妃头冠,辉煌熠熠,咄咄逼人,几乎要闪瞎众人的眼。
“唉吆喂,这不是我的清璃妹妹么!你和玄素玄怡,怎都这身打扮?这是要去哪儿呀?”
“原来是我们家雅媚姐!”清璃只得也堆上浅笑打招呼,“姐姐何时回来的?怎也不派人通传一声,我和父王好去接你。”
苏雅媚异常大声地说道,“是太后娘娘执意带我回来的,怕你不高兴,这些时日我们一直住在钱庄里。昨晚皇上去探望我,特地给了我一个惊喜,册封我为皇贵妃。今儿,我特意回来给父王和祖母报喜来的,正好妹妹也在家,可要喝上喜酒了!”
如此堂而皇之,浩浩荡荡的出行,定然是被册封了,才敢如此嚣张跋扈。
清璃却才慢半拍地恍然大悟,原来,这皇贵妃娘娘特意急着回家,是要给她这皇后娘娘一个下马威!
沥水城和砚城的毒,果真是慕容瑚派人从邪顷手上买下的,只怕是昨晚宇文恒去钱庄查账,正抓到了贼赃吧。
毫无疑问,苏雅媚定是出卖了慕容瑚,直接说出了解药所在,才得了这皇贵妃的位子。
否则,今日一早,这位大姐就要被送往巴图族与她的外公团聚了。
玄素却有点压不住火气。昨晚,她和玄怡可是都听说了,皇上要送这位去巴图族的。
这女子没有身孕,也没有昭告天下侍寝,更无功可赏,怎就莫名其妙地就封了贵妃?
“皇上这册封也忒突然了些!我们主子贵为皇后娘娘,连个商量也不打,这是哪门子的册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