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依照宫规,寻常妃嫔册封,要么德才兼备,要么孕育皇嗣,要么立下了特殊功勋。咱们眼前这皇贵妃,恐怕德行这一关,就过不了……”玄怡抑扬顿挫地凉声附和嘲讽。
这丫头,胡言乱语什么呢?清璃左右瞪她们,无声警告她们,不要没事儿挑事儿。“平日你们做事,可是最有分寸的,今儿是怎么了?”
玄素冷白了眼苏雅媚,直接道,“当然是看某个忘恩负义的人不顺眼呐!”
苏雅媚仿佛被抽了两个耳光,却不甘示弱,反而冷扬起下巴。
“玄素,你给我说清楚,我何时忘恩负义了?!”
玄怡当即上前迈了一步,直指着苏雅媚的左眼,“你这眼睛,可是我们皇后娘娘医好的。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吧?”
苏雅媚勃然大怒,不自然地抬手摸了下左眼。
昨晚熬了一夜,这眼睛着实有点不舒服。
她亦是最厌恶别人拿她这只眼睛说事儿,那些在她面前嚼舌根子的丫鬟,无一不被她鞭笞掌嘴,偏偏这两个贱蹄子,让她束手无策。
“玄素,玄怡,不要以为你们是祖母身边的人,我就不敢教训你们,如今祖母见了我,也是应该跪下来行礼问安的。”
清璃顿时不悦,瞧着自己亲手医治好的那只眼睛,不仅懊恼自己手贱。
不知是谁家的眼睛,如此倒霉,跟了这么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。
她骂玄素玄怡,已然不对,竟还要大逆不道地叫自家祖母行礼?!
见玄素玄怡又要发作,清璃忙抬手制止她们,“大姐,您这眼睛虽然痊愈,如此目中无人,到时不如毁了的好。”
“清璃,我可没对你怎么着吧!”苏雅媚咬牙切齿地无辜骇笑,“再说,祖母不是也不待见你么!就应该让她看看清楚,如今她应该尊敬谁。”
玄素
忙道,“皇后娘娘都没让自己的祖母跪着行礼,你这皇贵妃是有多了不起呀?”
“不过是借着太后狐假虎威吧!”玄怡也讽刺地骇笑。
清璃忙肃冷地道,“两位姐姐也该说够了!”
玄素和玄怡都闷着火气别开脸,这事儿,主子能忍,她们可不能忍,她们跟在老夫人身边十年,可容不得别人对她老人家不敬。
“下人就是下人,不管再怎么喂养,还是高贵不了的!”苏雅媚反讽着冷扫两人一眼,厚着脸皮上前,亲昵地握住了清璃的手腕,“妹妹,你反应如此激烈,如此地不欢喜,该不会是不希望我被册封吧!”
清璃双手柔嫩白皙,被她满手的戒指硌着,只觉得肉疼。
“我怎么会?姐姐想多了!”
苏雅媚静赏着她强颜欢笑的神情,却心情大好。“我知道太上皇下了圣旨,让妹妹你当皇后。我可是由衷为你欢喜的。”
清璃浅扬唇角,只把这话当耳旁风来听。
苏雅媚又凑近她几分,语重心长地正色道,“不过,伴君如伴虎,保不齐,皇上哪天就厌倦你了!我当了皇贵妃,从此咱们姐妹一起服侍皇上,也好有个照应呀!”
清璃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。若是皇帝是宇文吉,面前的女子是如妃,温妃,说几句场面话,她还能做得自然而然。
但是,换了宇文恒却如何也笑不出。
前尘如烟,今生如火,那男人是她千辛万苦,披荆斩棘,自烟火里煎熬了许久许久才得来的,她不能和任何人分享。
尤其,这女子,在前世里,就欠她两条命,这辈子怨情难解,还欠了她一颗眼睛的恩情。
眼下这境况,莫说说话,就连敷衍笑一下,心都针刺般,疼出血滴来。
苏雅媚却愈加凑近她几分,“清璃,不瞒你,我帮皇上救了两座城的百姓,
我也是尽心对皇上好的。妹妹是医者,救人性命,也是本能!”
既然她这样说,狠狠地反击便也是本能了。
清璃忽然明媚地眨了眨凤眸,灵慧的光芒,凝聚眼底,瞳仁愈加点漆般深幽静冷。
“如此说,姐姐的功劳,理当得到封赏,不过,让姐姐用从前家母用过的东西,实在是委屈姐姐了!看这么一番阵仗,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太上皇又当回了皇上带着自己的皇贵妃出游呢!”
苏雅媚脸色微僵,尴尬地看了眼冗长的仪仗队,却不曾觉得哪里不妥。
昨晚一入皇宫,她就得知清璃宿在苏家,于是打定主意,前来给她一个下马威。
为这一条队伍,她苦苦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,方收拾得一群宫人步履整齐,袍服惊艳,显现出她皇贵妃的威仪……相较于缎瑶出行那会儿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清璃就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,“回头,本宫吩咐些东西就拿去烧了吧,免得爹看到生气。姐姐这行头最好也脱下来吧,这毕竟是家母的旧衣服,姐姐没家母那样的气场,穿着未免显得老气了。”
清璃说完就径自经过她,搭着玄素的手,上了自己马车的车辕,端立车厢门口,朝着冗长的仪仗队威严命令,“把这些有损皇贵妃、苏家和皇上颜面的蠢东西,都拿去城西的土坡上,给本宫烧干净,,一件不能留!”
众人齐声应道,“遵命!”
清璃又客气地对苏雅媚笑了笑,“大姐回家来的正好,能帮我多陪陪祖母。父王和母妃都出门了,本宫也有事要忙,就不陪你了,你眼睛刚好,还是好好歇息着,凡事别多想,也莫动气,否则,怒火上冲损了眼睛就白费了我一番救你的苦心。”
说完,
她这就进了车厢坐下,柔声命令,“玄素,玄怡,我们走。”
玄素和玄怡心头的闷气顿时纾解了,一边一个,欢喜地坐在车厢前。
玄素抓过缰绳,这便利落地一震,“驾!”
仪仗队分散让路,两匹枣红骏马拉着的青皮小马车,自红龙间穿行过去,在白墙琉璃瓦括成的街道上,似撕开了一条不堪一击的红布条。
玄怡忍不住道,“主子为何不干脆把她禁足?”
玄素却还嫌不过瘾,“干脆废了她!”
清璃在车厢里忍不住摇头叹气,却如何也笑不出。
“若真的把苏雅媚废了,只怕她会把巴图王招来啃掉皇上的一身血肉,再闹个天翻地覆。”
“皇上这样册封她为皇贵妃,没道理呀!她明明就是慕容瑚的帮凶……”
“在皇上心里,两城百姓的性命要紧,这皇贵妃的位子,少不得是为了哄苏雅媚说出解药的下落才册封的。”清璃说到此处,不禁担心宇文恒尴尬,担心地掀开车帘叮嘱道,“见了皇上,谁也不准提今日的事。”
玄素、玄怡无奈相识,“是。”
夫君册封一个小妾,竟还担心夫君为难,除了她们识大体的主子,也没谁了。
苏雅媚在苏府大门外,怒不可遏地眺望着远去的马车,一双眼睛森森泛红。
眼见着精心摆设的华丽红龙徐徐褪去,连同近前举着凤尾遮阳伞的宫人也转身,她忙呵斥道,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当我死人呐?”
“皇贵妃娘娘见谅,皇后娘娘刚才的懿旨您看到也听到了,奴才等不得不从!”
苏雅媚尖利地跺脚嘶吼,“你们是我的人,谁敢走,我削了你们的脑袋!”
苏府大门内,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“他们不是你的人,是皇上和皇后的人!”
慕容朝颜说着,撑着拐杖迈出高高的门槛,一
身孔雀蓝的锦袍和满头纯银的钗簪都明灭闪着威严慑人的冷光,跟在她身后的四位小丫鬟,忙自后小心翼翼的护着,
老夫人冷眸打量着苏雅媚一身皇贵妃的凤袍,不敢恭维地骇笑两声。
“哼哼,你母亲最是瞧不起缎瑶,你穿缎瑶这一身旧袍子,倒是穿得很欢腾么!”
苏雅媚差点呕出血来,“我……我穿这身袍子,总比穿寻常的袍子掉了身价的好!”
“这是缎瑶受辱的罪证,你爹废了宇文启胤的四肢,还不够明白么?”
苏雅媚无法忍受这样的呵斥,缎瑶受辱,与她何干?她是拿皇贵妃的位子来震慑清璃的,没想到,竟弄到这步田地。
“祖母,如今我是皇贵妃。位高权重,仅次于清璃,您就算偏向着清璃,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!”
“我只把给苏家带来荣耀的人放在眼里,而你……不知天高地厚!皇上留你一命,已是给了你父亲和你外公天大的面子,否则,凭你和太后惹出的事,他早就剁碎了你丢去喂狗!”
“我也没做错什么呀,派人买下毒药的是慕容瑚!”
“慕容瑚除掉清璃,你跟在她身后不正捡了便宜么?傻子都看得出来,你当你祖母我是瞎子呢?”
“我一个不受宠的小妃子,如今成为皇贵妃,这是我之幸!您老人家不开心,我也无奈!刚才我带着仪仗队过来,满街的百姓都在给我行礼,不知道有多荣耀!”
“穿着主母以前为贵妃时的旧衣服招摇过市,当街给自己的妹妹一个下马威,这无疑是告诉世人,我们苏家要内讧!偏偏你愚蠢还不自知,竟自诩这皇贵妃娘娘尊贵无匹!”
老夫人气得摇头直叹息,她拐杖在地上决然一戳,厉声道,“关门,我苏府容不下这样尊贵的皇贵妃!”说完,她转身就进入门槛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