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吉铁青着脸色，谨慎地没有接。
清璃伸手要拿来看，手竟也猝然被他打开，“皇上，这事关如妃和小皇嗣的安危……那人连孕妇都劫走，不知存了什么目的。”
“先验毒再看不迟。”宇文吉先示意小太监接过字条和匕首，查验上面是否有毒。
清璃一阵哑然，不禁钦佩宇文吉这份多疑和沉着。换做一般人，断然不会如此沉得住气。
“不知如妃能否熬得住这样的打击……”清璃虽然不喜欢如妃，却忍不住怜悯那个无辜的孩子。
“她必须熬得住！她是朕的女人，她怀着朕的皇嗣……”
宇文吉却也不禁担心如娇娇能否受得住。那女子素来娇滴滴的，柔弱的不堪一击。
那孩子也胎动频繁，他曾无数次拿耳朵贴在如娇娇的腹部听过，脆弱的小生命，似能与他交心说话，一举一动都能挠在他的心尖上。
因此，他也最怕，温妃和如妃会妒忌算计对方，伤了两个孩子。
两个女子，他谈不上喜欢，却为这两个孩子忍不住心怀感激，亦是有了两个子嗣，他才明白，为何父皇肯原谅他的错，为何父皇对于他与宇文恒、宇文泰多年来的勾心斗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……
孩子，是生命的延续，是自己骨血的一部分，只要不是毁天灭地，都是可以包容的。
但愿如娇娇足够强韧，不要让他失望，不要失去那个孩子。
小太监查验之后，确定无毒，忙把字条递上前，不禁看了眼清璃。
清璃被他看得疑惑，忙凑到宇文吉身侧看，却见字条上竟是有她的名字。
“想要如娇娇母子平安，就用苏清璃来交换，三天后，东郊城隍庙门前换人！”
清璃大惑不解，“这石猛为何点名要弄我去交换？”
“或许，他早就清楚，朕最爱的不是如娇
娇，而是你——这人，上次夺朕的命，这次是要剜掉朕的心！”
“皇上言重了。”清璃不敢恭维地瞥他一眼，她是他的心么？接连两次给她下毒，他可是从来没含糊。
宇文吉把字条，递给一旁的小太监。
“拿去刑部，比对字迹，看是否石猛亲笔所写。”
“是！”小太监小心地收好字条，就小跑着去了。
清璃不禁错愕，“皇上不着急去寻人么？”
“对方既然要皇后去，定然不会伤害如妃母子两人。”宇文吉说完，这就打发了一群重伤的护卫。
见他转身便进入书房，清璃忙跟进去，“皇上怎如此笃定石猛不会伤害如妃母子？孕妇情绪波动不稳，万一如妃受不住……”
“若如妃有损，朕定不会放过那凶手，但是眼下，我们应该首先确认，对方是不是石猛本人，否则，冒然出击，反而弄巧成拙，岂不是更麻烦？”
清璃忍不住揣测道，“这事儿，若真的是石猛做的，想必他与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。若并非石猛做的，对方恐怕是专门来取臣妾性命的。万一如妃失去那个孩子，势必一蹶不振，再除掉臣妾，这后宫可就热闹了。皇上趁早准备一个皇后人选。”
宇文吉侧首看她一眼，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。
这心思通透的女子，一眼便能纵观全局，他再多说，也不过是雪上加霜。
“璃儿，你先回宫，此事，朕自会处置。”
清璃当然不想再多掺和，但是，救如妃，她也实在应该去。
夜凉如水，皓月当空。
用过晚膳，宇文恒牵着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金钱豹，从人群稀少的巷道上慢条斯理地穿过，又沿着护城河旁林木簇拥的小路踱着步子，直上了河上的拱桥。
两艘小船从拱桥下经过，船桨荡漾的水花，
打碎了月亮的倒影。
皇帝好奇地凭栏望着水面，忍不住，“neow……”
宇文恒在前面停住脚步，疑惑转头，就见它两只前爪竟撑在桥的雕花白石护栏上，好奇地望着水中的月亮。
他顿时被逗笑，“璃儿如何教得你？你竟也会赏月呢？”
“neow……noew……”
“放心，月亮碎了，还会再圆！就如我们与璃儿，我们分开了，还会再重逢，再在一起！”
他宠怜摸了摸豹子的大脑袋，如疼惜一个孩子，却……忽然听到桥头连着的大街上起了一阵骚乱。
转头望去，就见繁华的夜市被闹得乱成一片。
如展翔策马带着两队冗长的刑部衙役满街抓人，比对画像，并查问是否曾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。
另有个身穿铠甲的男子，策马从皇宫的方向疾奔过来，尚未到如展翔近前，便单膝跪下。
“启禀主子，在宫里打探的人说，皇上封锁了如妃娘娘被劫走的消息，还有，那凶手劫走娘娘时，曾留下一张字条，让皇上用皇后交换如妃母子。”
“有这事儿？”如展翔勃然大怒，“送到刑部的圣旨上，为何该死的对字条一事只字不提？他是偏袒苏清璃，不肯救娇娇？！”
跪在地上的男子两手僵抱着拳头，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整条街也微妙的安静了。
“好，很好，宇文吉他娘的是好样的，竟然不顾自己子嗣的安危！”如展翔咆哮道，“他不是舍不得他的皇后么？老子就让他的朝堂天翻地覆！”
“主子打算如何做？”
“把字条的事，传扬出去。请温大人，佟大人，李大人到刑部衙门等我。”
“是！”
铠甲男子离开，如展翔怒声朝着一群忙碌的衙役命令，“挨家挨户给本将军搜，挖地三尺也要把石猛找出来！”
“是！”
“果真是有勇无谋的草包！”宇文恒叹了一句，忙牵着皇帝退到桥侧的暗影里。
待两队人马过去，方带皇帝又上了桥，“皇帝，你知道抓罪犯，最忌讳什么吗？”
“neow……”
“最忌讳就是闹得人尽皆知，满大街不安宁，这样无疑是知会那凶手在暗处藏得更严实一些。”
皇帝慢吞吞地跟着他，长尾巴大摇大摆，加之一身艳丽的花斑，格外引人注目，却也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。
因此，一人一兽颇为顺利地结束了散步，回到了御仙阁宏大的书房内。
掌柜得见他回来，忙上前俯首行礼。
“那人和如妃都安顿在了阁楼上，不过，他说，他想离开。”
“离开？”
宇文恒倒是没有不悦，却也没打算让石猛把这件事做到底，他也实在不放心让一个陌生男人抱着清璃飞檐走壁。
于是，他牵着皇帝上去阁楼。
一推门，就见原本一身血腥囚衣的男子，换了一张干净消瘦的脸，身上干净素雅的天青色锦袍，显得他异常儒雅，仿佛一个读书人，而头发也清洗干净，更是难掩一身贵气。
他正坐在桌前扒饭，见宇文恒进门，丝毫没有行礼的打算。
而如妃自打被劫持，就被打晕了，这会儿都尚未醒来，如此也避免她动了胎气。
宇文恒在桌旁坐下，皇帝一跃就上了他身侧的椅子，两只前爪撑着椅子，以比主子更高大，更威猛，更霸气的姿态，虎视眈眈地盯着石猛。
石猛瞧着一人一兽相似的姿态，哭笑不得，却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，就继续端着饭碗，呼噜呼噜大口大口的扒饭。
宇文恒倒不在乎石猛的无礼，他全部的注意力，都被姿态有趣的爱宠吸引。
“皇帝，你下去，这人不是敌人，你用不着这样吓它！”
皇帝执拗地在椅子上不下去，甚至还挑衅地朝着石猛，“neow……”低哮。
宇文恒笑了笑，轻抚了抚它的脊背，对石猛道，“说吧，为何急着离开？”
“我媳妇也要生了，而且，那座山寨里的人，也等着我拿银子回去养。”石猛说着，见他没有驳斥，忙又道，“我还想从你这里多拿点银子……”
“石猛，你靠杀人赚钱，赚了钱，却用来救济自己山寨里的人，朕该说你是善良好，还是该说你伪善好？”
“我这也是没办法。”
宇文恒忍不住摇头笑了笑，见他依旧我行我素、狼吞虎咽，不禁疑惑于他背后之人。
他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，放在桌案上，“拿这笔银子向你买一句实话。到底是谁雇了你杀宇文吉。”
“那人你认识，是巴图王子，巴图墨！”
“他可说了为何？”
“我杀人从不问原因，就算他说，我也不会听。不过他曾多次飞鸽传书，让我只取宇文吉的命，不准伤害他的皇后苏清璃。若是他听说，我抓了如妃，且要拿苏清璃交换，恐怕他会带人去血洗我的山寨。”
“放心，有我在，巴图墨不敢对你的山寨怎么样。”宇文恒又道，“你的真名叫什么？”
“无可奉告！”
宇文恒却不怒反笑。他并非第一次遇到对自己不敬的人。
当然，苏清璃在这方面，应该排第一，她怒极时，敢看着他的眼睛驳斥，眼前这男子，却空有一身煞气和本事，不敢与他对视。
“不说名字没关系，朕邀请你来当朕的前锋元帅。”
“皇上要收了北周？”
“不是收了北周。是把大周王朝，恢复成原来完整的样子。”
“在下回去考虑一下。”
“回去告诉你的族人，朕会在城郊特别设置一个村寨，保他们一世无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