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璃心头微颤,没敢细看,直接把哨子收入袖中。
裴禄从旁只看到一条细细的棕色皮绳,心头狐疑,忍不住道,“玄素姑娘素来是对皇后娘娘最好的,这满宫的女子,也没有哪个如皇后娘娘和玄素姑娘这般,明明是主仆,却亲如姐妹。”
“公公谬赞,是玄素有幸,从前得老夫人疼惜,如今跟着主子。”
玄素扣住清璃的手,只希望与她尽快逃离这里。
无论如何,主子万不可与宇文吉这样耗下去。
否则,那已然屠杀一万三千人的南周帝,恐怕会嗜杀成性,残暴不仁。
清璃对裴禄这番恭维,亦是颇有感触,也最是感动玄素与她同甘共苦不离不弃。
“多亏祖母对玄素姐的悉心培养,本宫才能得如此一位难得的好姐妹。”
裴禄见两人气氛颇佳,毫无防备,接着就佯装艳羡地说道,“不知刚才玄素姑娘送了什么好东西给皇后娘娘,神秘兮兮的,勾着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尽是眼馋,娘娘若是不介意,也叫我们这些没见过好东西的开开眼界吧。”
清璃随手从袍袖中取出盛防晒霜的水滴形的玛瑙瓶,“玄素知道,本宫平日最喜欢收集珍奇的瓶子,格外结交了几位做玉器的朋友,今日便得人送了这么一个宝贝。”说着,她握住玄素的手,“你呀!有点好事儿都想着我,什么时候也为你自己打算就好了。”
玄素顺口就道,“奴婢想嫁给魍魉,恳请皇后娘娘一会儿见了皇上,帮奴婢提一句。”
提一句?不就是——“赐婚?”
清璃惊得唇儿圆张,神色顿时凝重三分。
“玄素,你确定就是魍魉吗?昨儿我打趣你,你还抵触他呢!”
玄素笑了笑,却怕极了耽搁下去,会错失离开的机会,届时,惹宇文恒失了耐心,势必大开杀戒来抢主子
,如今想起他拿着哨子时的眼神,她都心有余悸。
她尽量保持着眉目平和的笑,“奴婢昨晚想了一夜,已想通了。魍魉不算最好的男子,最好的男子奴婢配不上、也不敢惦记,寻常男子却又比不上魍魉半分,如此掂量下来,还是魍魉好些,最难得是魍魉对奴婢由衷的好。”
“这倒是!嫁人,就应该嫁疼惜自己的。”裴禄又腆着笑搭话,“魍魉武功高强,除了魑魅与他不相伯仲,天下几乎无人能打得过他了,玄素姑娘如此打算,不叫肥水流了外人田,委实精明。”
清璃似笑非笑地清冷看了裴禄一眼,这太监,竟是如宇文吉一样,每一句话都如此叫人生厌。
“既然裴禄都觉得好,这事儿,本宫定给你求来。”
“谢主子!”玄素忙道,“奴婢相信,魍魉回来,一定也会开心的!”
御书房,内殿,晨曦自窗外打进来,四处辉煌凝肃,这里,也着实不是用膳的地方。
宫人都被遣退出去,裴禄又带了玄素去御膳房用膳。
清璃确定玄素不会饿着,方放心地与宇文吉一起用膳。
帝王御膳,第一次吃,倒是新鲜,却吃多了,也便见怪不怪了。
冗长的桌案上,大小盘子七八十道,每一道都精致的仿佛艺术品。
宇文吉见清璃只吃近前的,拉着椅子绕过桌案,坐在她身侧,亲自给她布菜。
“早对你说过许多遍了,每一道都吃一点,不要只拣着自己爱吃的吃,也不要只吃近前的……”
清璃忙应着,“是,是,是……皇上苦口婆心,说了许多遍了,臣妾都能倒背如流了。若有心人见臣妾如此吃,倒也省事儿,只在臣妾近前这几道上投毒,便能要了臣妾的命。”
宇文吉嗔笑看她一眼,“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么?难得见你与朕开
玩笑。”
清璃忙放下筷子,端端正正起身,站到桌案一旁,单膝跪地。
“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!”
“你求朕?”宇文吉摇头笑了笑,揶揄道,“平日,可都是朕求着皇后呐!说吧,何事?”
“玄素想嫁给魍魉,平日我见他们也蛮好,臣妾想为他们求皇上赐婚!”
宇文吉握着筷子微僵,不悦地几乎要竖起眉头,示意清璃先坐回椅子。
“皇后,你是不是搞错了?玄素怎么会嫁给魍魉?”
“这事儿是玄素亲口求臣妾的。怎么?不妥吗?”
宇文吉不禁怀疑,他这风华无双的皇后娘娘,压根儿从没有读过这北周皇宫的宫规。
“依照北周宫规,宫女与护卫私下有这种关系,是会被处死的。”
处死?处死一对儿有情人?“为何?”清璃实在想不通。
“宫里的女子,都是帝王的女子,未经许可,便与护卫私定终身,这就是忤逆,是欺君,是死罪!”
清璃匪夷所思,却顿时也松了一口气,忙道,“皇上这意思是,也要收了玄素当妃嫔?”
“璃儿,朕不是这个意思,你不要故意扭曲了朕的话。”
“那就赐婚,他们之间就算有什么,皇上当做什么都不知便是了!皇上若是不应,臣妾便拿自己的凤印,给他们下一道成婚懿旨。”
宇文吉搁下筷子,拿金黄的绣龙餐巾按了按唇角,好整以暇瞧着清璃神色执拗的侧颜,明明她昨晚也没睡好,却为一宫女和护卫的私情,这般欢天喜地精神奕奕?!
“朕答应,不过,他们成婚之后,总要有座府邸。”
“就安排在原来的苏府吧。那宅子一直空着,说起来,我还是那府邸的主子。玄素也曾拿那边当自己家,收拾一处院子,算是有个拜堂成婚的地方,魍魉算入赘。平日,他们还是跟着臣妾。
”
宇文吉思忖着点头,“玄素到了这个年龄,为何突然想成婚?从前她跟在老夫人身边,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,谁也瞧不上。太皇太后从前要与老夫人重归于好,还曾提为玄素赐婚,玄素却一口给回了……”
“之前我倒也想求祖母做主,让玄素与南周那位礼部尚书在一起,说来可笑,那人竟放着活路不走,非要与睿亲王一派,还弄了个不安分的义妹……初见时,我瞧着那人,着实眼前一亮,本觉得那人是可造之材。”
清璃说着,说着,话音突然停住。她这才发现,自己竟是一句不落的把话都说完了。
她这样忿忿,仍是站在宇文恒的角度去评判。而面前这男子,是宇文恒的死敌——宇文吉。
她手却收不回来,正伸长出去,握着筷子,悬在第四个盘子里一块醋溜藕片的上方,一时间,筷子落也不是,不落也不是。
“皇后这是怎么了?”宇文吉忍不住打趣。
“臣妾的话太多了些……而且,臣妾突然吃饱了。”
是说错话,突然没胃口吃了吧!“朕很喜欢听皇后如此闲话家常。”宇文吉忙又给她夹菜,灼烫的视线,始终缠在她身上,“以后,我们每日一起用早膳,若是朕不能去凤藻宫,你便来这里。”
清璃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,只看盘子里的菜。
“看情况再定吧,皇上是知道的,臣妾不喜欢与其他女子,抢不该抢的东西。”
“朕不是东西。”
“臣妾知道。”
宇文吉哭笑不得,“皇后下次再骂朕,提早知会一声,朕也好有个准备。”
“好。”
一声好出口,清璃抿唇莞尔,不料眼前突然一暗,唇就被吻住。
她身子随即被一个强硬的巧劲儿扯得一转一落,眼前飞移的物影倏然飘忽过去,定在眼前的,成了宇文吉放大的
笑颜,而她,正横坐在他怀中,被他紧紧缠抱着腰肢……
“宇文吉,你……”
清璃张口要斥责,唇被堵了个严实,呼吸间都是男子口中饭菜的味道。
她抬手就要打,两只手都被强硬地扣住,掰到了后腰上,身子以更加羞耻的姿态紧贴在他怀里。
她气闷地挣扎踢踹,却只是徒劳,心里强烈的恐惧陡然升腾。
这该死的混账,该不会是把玄素支开要强暴她吧?
她不禁愈加气恼派了魑魅和魍魉出宫去查石猛的身份……
“放开我,宇文吉……”
门外当值的小太监,突然急切的通报,“启奏皇上,如妃娘娘身边的护卫统领,从宫外疾奔回来,说如妃被逃犯石猛抓走了!”
宇文吉狐疑微僵,忙松开了清璃。
清璃恐慌地忙从他怀里逃出来,迅速避开到距离他最远的窗前。
宇文吉龙颜大怒,“如妃怎会被石猛抓走?”
不等外面的小太监解释,清璃忙道,“如镇海呕血,如妃趁着众妃请安,向臣妾与太后请懿旨回家探望,臣妾就准了!”
“胡闹!石猛曾被如展翔严刑拷打逼供,势必对如家怀恨在心,他如今逍遥法外,皇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允准如妃回家?你忘了,如妃肚子里,还有朕的骨肉!”宇文吉恼怒咆哮一声,就疾步出去。
清璃气结,她怎么就是胡闹了?她当然也知道如妃是因为有孕,才不能忧思过度,而探望自己重病的父亲,更是人之常情,任谁能想到,石猛竟然抓她?!
她忙跟出书房,就见如妃的护卫统领和几个护卫都受了伤,相互搀扶着跪在地上,一副惭愧到要自尽谢罪的样子。
护卫统领把一张字条和一把匕首从怀里取出来,双手呈递给宇文吉,“皇上,石猛抓走如妃娘娘时,用匕首射了这字条在车厢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