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恒无法点头,因为绝天、绝尘和苏世雪并不无辜。
而他亲自甄选的那些位新臣子们,也会谏言,让他斩草除根!
这老夫人也是奇怪,素来在苏家养尊处优的佛爷一般的人物,平日鲜少过问其他事,怎突然来为绝天和绝尘求情?
“老夫人,您这话本宫听不太明白,绝天和绝尘是本宫的堂弟,您这样没头没尾的提一句他们无辜……可是把本宫弄糊涂了!”
老夫人这才隔着罗汉榻上的小矮几坐下来。
“殿下,一听说宁婵儿入牢,我就知道了,太子殿下定然早就想反击睿亲王,所以,我就来了!”
宇文恒只得在她对面坐下,不动声色地笑了笑。
“老夫人想本宫如何做,尽管直言,本宫定会酌情处置!”
“睿亲王是我们苏家的女婿,我老婆子自会为我的女儿找他讨回公道,至于他的生死,我会交由太后处置,史官也不至于将这一笔血债,记在殿下和我孙女清璃的头上。我也实在不想,将来清璃被骂作祸国殃民的妖孽!还望殿下体谅我这老人家的一番苦心!”
绕来绕去,绕到这么一番话上,竟是所有人都能把他宇文恒的软肋捏得清楚明白呀!
“若是绝天和绝尘真的无辜,本宫自会放过他们,不过,他们若自己求死,本宫也拦不住!”
老夫人唇角尴尬地抽了一下,也知道,他的忍耐到了尽头,便适时站起身来。
“既然如此,殿下歇息吧,老婆子我先告退了!”
宇文恒忙扶住她的手肘,“老夫人若将来不反对本宫迎娶清璃为皇后,本宫定不追究绝天、绝尘和皇婶的罪!”
老夫人脸色微僵,却又左右为难。
要换取绝天,绝尘,世雪,三条命,却得赔上清璃将来改嫁的骂名,这笔帐,不管如何算,都是稳赚不赔的,可
清璃到底是她心尖儿上的一块肉,身为皇后,弃了夫君,另嫁夫君的兄弟,这于情于理都是大逆不道的!
“我暂且答应殿下,不过,将来清璃若是不愿意,殿下是不能强迫她的。”
“本宫既然提了,就是交易,不是商量!”
宇文恒端起茶盅,轻抿一口茶,赫然发现,这茶不是龙井,不是碧螺春,更不是雪莲茶,他竟是无意识间,冲泡了一壶清璃最爱喝的花果茶!
本就不喜欢吃甜食的他,被这一口酸甜,冲击得颇有些不自然。却是平日里,他总爱陪着她喝这个。
那丫头,离开他这么久,竟还有本事欺负他……
他一时间就恨得咬牙切齿。
“本宫总听她的话,她必须得听本宫一回,否则,本宫只能学御平王威胁本宫那样,屠杀苏家满门!”
老夫人被他突然的狠戾吓了一跳,略顿了顿神,方才告退。
皇上和太后总担心宇文吉当了暴君,依她这双老眼看,这宇文恒才是最可怕的暴君!
晚膳,清璃没有出寝室,玄素端了饭菜摆在桌案上,唤了魑魅和魍魉一起用膳。
两人颇不习惯清璃主仆同桌用膳,更不习惯身上的锦袍和脸上崭新的面具。
他们孪生兄弟般,穿了一模一样的浅棕色飞鹰绣纹锦袍,搭配银色护身软甲,华贵明亮的一身装束,轻便又洁净,衬托的身躯也英伟俊秀了许多许多。
平日散乱的头发,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,胡子也刮得干净,脸上皆是戴了半张银亮的软甲面具,因为常年罩着面具,脸面皆是白皙,瞧着比以前,赏心悦目了许多。
满船随行的宫女都羞赧地不敢直视他们,就连玄素也坐在桌旁不能专心用膳,而他们自己更是别扭。
这压根儿不是他们的风格,这是鹿骁、庞铮、巴图墨等人的风格
!
清璃却看得颇为舒心,挑剔地打量过他们,见他们吃饭不太方便,又拿来剪刀,给他们把罩着半张脸的面具,剪掉了一半,并把边缘修剪的圆润了些,让他们露出嘴巴和下巴。
“这样,方便吃饭喝汤,以后,都这样打扮就好,本宫还会赏赐你们更多新衣服和新面具。”
魑魅魍魉哭笑不得,这位皇后娘娘分明是童心未泯,拿他们当布偶娃娃来打扮呢!
“皇后娘娘,您是知道的,癞蛤蟆就算穿上羊皮,它也是成不了一只好看又洁白的羊!”
魑魅说着,桌下挨了一脚,就气结瞪了眼踢他的魍魉,他不死心地又对清璃道,“当然,卑职这话说得有点不中听,可我们这样出身的人,实在像极了癞蛤蟆,配不上这身行头,我们还是换回原来的打扮更自在些。”
魍魉见他绕回正题,忙附和点头。
“是呀,我们又不是小白脸……不满皇后娘娘,我们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啦……”
清璃兀自喝汤吃菜,只冷眸瞥了他们两眼。
“你们喜欢带着鬼面具吓唬人,半夜无人,你们可以关起门来,尽情带上鬼面具吓唬对方。
但是——跟在我身边,不准虚张声势,不准为非作歹,不准见死不救,更不准耀武扬威,尤其不准再提你们的以前。
我苏清璃,始终相信,貌美者虽然不一定心善,但是,心善者,必定貌美。我无法容忍一个好端端的人的面目可憎的活着!”
魑魅骇笑,这小丫头,手无缚鸡之力的,竟是伶牙俐齿,规矩挺多。
“可……皇后娘娘,我们这……真是不太自在!”
“在我眼里,你们是人,不是别的东西,如果你们要当别的东西或者当牛做马,就请回去宇文启胤身边。只要跟在我身边一时半刻,都要像个正常人的样子。”
两人相视,心里皆是温暖四溢,忙都起身要谢恩……
玄素忙道,“好好一顿饭,你们还让不让主子吃完?以后都是一家人,洗衣服烧菜这样的事,如果会做,也都做一些,不要只指望我。”
“我会,我会……”魍魉忙自告奋勇,“魑魅洗衣服,我会烙饼,只是拿刀剑习惯了,不知还记得多少。”
“我不爱吃饼,爱吃江南的香米,以后跟着玄素学煮米!”
“是!卑职一定多学!”魍魉说着,突然听到背后嗖嗖鸣响,他忙偏头一歪,一支箭竟自月光皎洁的窗外射进来,正被他伸手抓住,箭身因为强大的真气仍在嗡嗡闷响……
玄素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。因为,箭尖正对着她的眉心。
若非魍魉躲避及时,只怕这箭早就洞穿他的脑门,与她的脑袋,一起串成两颗冰糖葫芦。
魑魅却不可置信地盯住箭翎,“这怎么是御风堂的箭?太子殿下要带皇后娘娘回去,断然不会取我们的命,他做事还是有分寸的。”
清璃凝肃地搁下碗筷,却无甚惊讶。
“只怕是太子殿下不肯听话,触怒了睿亲王!”她歉然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,“魑魅,魍魉,但凡来的,杀无赦!我和玄素,到北周皇宫等你们,我们分开走!”
“是!”
魑魅和魍魉拿了武器便飞身出了窗子,随即,清璃和玄素便换了男装,也从窗子跳了出去。
整艘大船被刺客包围,船顶上,更是被射成了刺猬。
宇文吉提着长剑,带着仅剩的几个护卫冲进来,只见一张字条留在桌面上。
“臣妾先行一步,麻烦皇上把剩下的杀完再走,北周皇宫见!”
他忙冲到窗口,就见两个带着银面具的男子,正与临近两艘小船上的黑衣人打斗正烈……那分明是魑魅和魍魉。
“你们谁见过皇后?
谁见过她离开?!”
已近黎明,彻夜未眠的睿亲王府内,苏世雪端着宵夜到了书房门口,正听到书房内,传来一阵娇嗔的笑声。
“我就知道,父王最疼我了!”那声音脆甜,仿佛能掐出水。
“等苏清璃被带来,你便易容成宁婵儿,本王就不信,有苏清璃在本王手上,宇文恒会不停我们安排……”
苏世雪敲门,听到男子一声不耐烦地“进来”,就直接推门闯进去,却正见歪躺在罗汉榻上的睿亲王蹭——一下坐正了。
宇文绝烟挨在他身边,衣袍半散,手上正削一颗苹果,那果皮长长地直垂在地上,也算是精细活。
睿亲王忙堆上笑,“爱妃怎么还没睡?”
宇文绝烟手上的苹果皮和水果刀都掉在了地上,她忙整了整衣服,规矩地跪在地上,“母妃!”
苏世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地上的果皮,“可惜了绝烟这份心思。王爷熬了一夜,世雪顿了养神汤,王爷先喝一点。”
“嗯!有劳爱妃。”睿亲王笑了笑,忙接过汤喝了两口,“味道不错。”
苏世雪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宇文绝烟,仍是不叫她起身。
“绝烟,这么晚你还陪着你父王,真是辛苦了,要不要母妃也去给你端一碗汤来尝一尝?”
“不,不,若是父王和母妃没有其他吩咐,绝烟想告退了。”宇文绝烟不等睿亲王开口,便尴尬地忙站起身来,迅速退出去。
苏世雪白了眼她的背影,嘲讽得冷扬唇角,“王爷这养女没白养,嫁不出去,还能留着自己用呢!”
睿亲王大口大口地喝了汤,喝完,便把碗搁在托盘上,只当没有听到苏世雪的调侃。
“天亮之后,只咱们夫妻二人入宫,绝天和绝尘就不要去了。”
“王爷的兵马都在太子登基祭天的高台周围布好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