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暗的牢房内,弥漫着浓重的恶臭之气,墙角里两只老鼠正在争抢馊臭的米饭……狭长的囚牢通道上,传来不甘的哭嚷,通道尽头的刑房里传来阵阵的鞭打和凄厉的惨叫声……这里分明是地狱中的炼狱。
宁婵儿不禁庆幸伤口被归斯包扎过,因此,这会儿她就算战栗不安,也还有力气抓着牢门嘶叫,她不能在这里等死,她要出去……她必须要出去!
“来人呐!我是冤枉的……我要见睿亲王……我要见宁大人……我是冤枉的……”
大牢入口处狱卒们歇息的房间里,有人嚷道,“这女人已经嚷嚷了一个时辰了,还当自己是太子妃呢!慕塘,太子殿下不是派你过来,专门盯着她吗?怎么不管呐?过去瞧瞧,最好让她闭嘴!吵死了!”
“太子殿下只让我来看着她,可没让我做别的。”
慕塘话虽如此说,却还是拿了佩刀穿过通道,没好气地拿刀鞘敲了敲宁婵儿扣住的铁门。
“刺杀太子殿下,皇上没杀你九族已经格外开恩,且等着吧,谁也不会来看你。”
宁婵儿尖利地咆哮道,“我说多少遍,你们才肯相信?不是我杀太子殿下,是苏清璃那个贱女人伤了殿下……是苏清璃!”
慕塘不再理会她,给她一番警告,便兀自去巡逻,却不忘竖着耳朵,听着她的动静。
方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慕塘又巡逻回来,就见平日给囚犯送饭菜的年老的狱卒,竟莫名其妙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,放在宁婵儿的牢房门前。
他狐疑按着佩刀经过,没有停住脚步,却忍不住多看两眼老狱卒。
老狱卒脊背还是佝偻的,却比平日高大了许多,那手也白皙有力,分明是中年男子的手。
“太子妃,稍安勿躁,睿亲王不会丢下你不管的。”老狱卒哑着嗓子说道。
“王爷……”宁婵儿听出他的声音,激动地忙扯住他的袍袖,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!
老
狱卒忙示意她噤声,“嘘——”
宁婵儿语无伦次地急迫辩解道,“宇文恒去找过苏清璃,苏清璃刺的他,那步摇簪不是我的,是苏清璃的……宇文恒在登基大典,要清杀我们的人,王爷千万要防备……”
睿亲王左右看了看,在牢房门前蹲下,“你可依计给他下过我给你的毒药?”
“自从嫁给他,他一直避开婵儿……”宁婵儿心里清楚,这位王爷,身边从来不养没用的人,自然,她也不是如宇文绝烟一般无用。“只有登基大典的那一身龙袍上,婵儿撒了些,不知他是否有试穿。”
睿亲王笃定地阴冷笑了笑,“一点点就足够他一病不起。你先养好身体,等过了这几日,本王派人接你出来。”
宁婵儿忙扯住他的手腕,小心翼翼地问道,“王爷,我还能当皇后吗?”
“傻丫头,待抓到苏清璃,宇文恒定然听从我们安排。你想当皇后,仍是轻而易举。”
宁婵儿喜极而泣,忙忍着痛,给他磕头,“王爷大恩,婵儿铭感于心,婵儿定当牛做马报答王爷!”
瑞亲王大手伸进牢房,如安抚听话的宠物,轻拍了拍她的肩,“好好喝了肉汤,也能多些力气。”
“是。”宁婵儿忙端过热腾腾的肉汤大口大口喝下去。
瑞亲王满意地笑了笑,收起碗,起身离开。
宁婵儿挪到牢房角落,五脏六腑突然痛得仿佛绞在一处,喉头一阵浓腥上涌,她忙翻身趴在地上,口中竟呕出一口黑血。
“毒……王爷给我的汤里有毒……救命——救命——”
按着佩刀佯装巡逻的慕塘,见她四肢挣扎着,弄乱了牢房内的稻草,忙停住脚步,却只是淡冷地望着她,如看一只蝼蚁。
牢房内的宁婵儿朝他伸了伸手,就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,仰在草堆上,一双眼睛恐惧定格,再没有波澜,黑浓的血自眼睛和鼻孔里涌出来,惨不忍睹。
慕塘忙开了锁,进入牢房
内,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水,倒在宁婵儿的尸体上,看着尸体融化成一滩血水,他又不着痕迹地退出牢房,锁上牢门,这边佯装慌乱地奔到大牢门口,扯住一个狱卒嚷道,“宁婵儿不见了……她越狱了……”
整座大牢顿时乱成一锅粥,慕塘迅速奔出牢房,扯掉身上的狱卒袍服,只着一身黑衣飞上宫墙。
不到一盏茶的时间,迅敏如鹰的男子,飞过了大半座皇宫,落在东宫书房的后窗处……
窗内的人,却比他更敏锐百倍,不等他双足站稳,便威严命令,“进来!”
慕塘不敢耽搁,忙翻身进入窗内,迅速关上窗子,一转身,却不禁愣住。
宇文恒刚沐浴过,一身紫红腾龙锦袍溢彩流光,漆黑的长发散着,就那么慵懒地坐在地毯上,逗引着金钱豹张口吃食,艳若白玉雕刻而成的面容,掩映于奢华的紫红与漆黑的发丝之间,如妖似魔,俊美的眉目能摄取了人的魂魄。
纵使慕塘这样虎背熊腰的男子,也不禁望着他恍惚失神。
刁钻古怪的金钱豹,却不买账,如何也不肯张口。颀长的身躯趴伏着,大脑袋贴在地上,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,似乎还有些失望……
宇文恒难得有耐心,也不与它生气,察觉慕塘从旁怔怔的,不悦地看他一眼,“牢里有动静?”
慕塘忙单膝跪下,“一切如殿下所料,睿亲王去过牢房,亲手毒死了宁婵儿,并从宁婵儿口中也得知了殿下的清杀计划。”
宇文恒轻抚着金钱豹的兽毛,笑了笑,“皇帝,你是不是与本宫一样,也喜欢捕猎活物吃?”
“neow——”豹子低柔鸣叫,似乎不乐意回应他,又似撒娇。
宇文恒又道,“宁婵儿的尸体呢?可处理干净了?”
慕塘忙道,“都处理干净了,她越狱的消息也传了出去。”
“先派人去宁家,宁婵儿越狱,自然应该去宁家的,把宁家所有的人,都囚
在府邸内,任何人不得出入!”
“是!”慕塘俯首应声,赫然想起,另一件顶重要的事,“殿下,睿亲王还提到一事……”
“说。”
“睿亲王说,会抓北周皇后苏清璃……恐怕,他们是抓了苏清璃,威胁殿下!”
宇文恒突然失笑出声,“威胁本宫?本宫对他们容忍到这个地步,他们竟还想拿清璃威胁本宫?”
注意到慕塘还跪在那边,他摆了下手,示意他免礼。
“去,传令御风堂备战。一会儿,本宫把会把绝天、绝尘都请来陪本宫喝酒,睿亲王若真的去抓清璃,本宫就拿他的两个宝贝儿子的头颅与他交换。”
“是!”
“对了,慕塘,别忘了去给御平王打一声招呼,明日——本宫要用那些人祭天登基!另外,宣召本宫前几日甄选好的百位新官,五月初十,必须准时早朝!”
“遵命!”
慕塘这便又从后窗飞出去,不禁摇头失笑。恐怕连皇上都想不到,太子殿下忍气吞声这几个月,其实早就秘密创建了另一座朝堂。
宇文恒爱怜轻抚金钱豹的脊背,“皇帝,你吃一点吧!那丫头把你交给本宫,你可不能绝食!否则,她回来了,本宫如何对她交代?”
“neow……”
“真羡慕你,你想她了,可以任意妄为地闹绝食,本宫却不能!”
宇文恒见它还是不张口,无奈地捧住它的大脑袋,“吃吧,你若吃一口,明日本宫抓几个卑鄙小人来给你开胃,不过,那些人的血肉,可不见得多美味。”
金钱豹僵持着,仍是不肯张口。
宇文恒无奈地陪它躺在地上,忽然听到门外的动静,他忙又迅速起身,摸过桌案上的象牙梳,将披散的长发迅速梳理,戴好龙冠。
见金钱豹也突然站起身来,他忍不住蹲下来。
“本宫要面子,是因为将来要随着清璃唤她一声祖母,你站起来做什么?”
庞铮在外面通传,“殿下,御平王府
太夫人慕容朝颜求见。”
宇文恒忙打开门,不料,皇帝突然蹿出去,直扑向老夫人手中提着的陶瓷罐。
老夫人和蔼地拍了拍它的大脑袋,“有你吃的,别着急!”
说着,她就把陶瓷罐放在廊下,打开了盖子,皇帝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。
注意到宇文恒好奇地往罐子里看,老夫人忍不住笑了笑。
“世云回去,说这家伙因为清璃离开闹绝食,我就叫人去林子里抓了一头鹿来……这罐子上,抹了平日清璃用的脂粉,它便以为是清璃给它的了。”
宇文恒恍然大悟,不禁赞叹这份用心,“清璃的冰雪聪明,原来是继承了老夫人呢!”
“太子殿下竟也学得油嘴滑舌了!不过,吃归吃,不要吃相闹得太难看才好,睿亲王毕竟是你的皇叔,清璃也唤他一声姑父呢。”
宇文恒这才明白,老夫人是为自己的女儿来说情的,“老夫人请进来书房说话!”
老夫人跟着他进门,四处打量着,不禁因殿内的布置慨然长叹。
这粉紫的水晶垂帘是清璃喜欢的,书架上还摆了大半的医书和有趣的坊间传说故事,就连墙壁上挂着的,也尽是清璃所画的画,而紫檀木花瓶搁架上,摆着几盆栀子盆景,栀子花开得正旺……
宇文恒不说话,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,任由她里里外外的参观。
见老夫人驻足他的画像前,看得有些出神,他忙上前解释道,“从京城来杭州的路上,母妃把这画揣了一路,弄得有些旧了。不过,母妃说,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能把本宫画得这样好看。”
“清璃得太子殿下如此垂爱,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
“上辈子?”宇文恒挫败摇头失笑。莫恒与她的一笔债,让她走火入魔到今时今日,也能算福气么?
“我不该借着清璃与殿下的关系,来求殿下开恩,但是,绝天和绝尘是无辜的,我的女儿世雪也是无辜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