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确是最不爱笑的皇子。
初见时,他对慕容景芙笑,看她却一脸冷酷无情的嫌弃与鄙夷。
两人腻在一起时,这话题是她调侃他的笑料,如此分开了,所有关于“以前”的话题,都是危险的火星……说得多了,便会旧情复燃,重蹈覆辙。
他太危险,所有温柔无害的举动和微笑,都是邪恶的陷阱!
宇文恒熟练地拿药水给她擦拭了伤口,不时问一句,“疼不疼?”
清璃禁闭心门,一声不吭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疼我比你更疼?”
上了药粉,他拿来一小卷白沙布,手臂环住她腰间,一圈一圈地仔细包扎……
清璃别扭地闭着眼睛,屏住呼吸,不看他,不闻他,也不听他,身体却似开了雷达系统,清楚地感觉到他每一个细微的举动,不禁愈加烦躁,他一会儿啄吻她的颈侧,一会儿鼻尖蹭到脸颊,一会儿又嗔怒她身子太瘦,若是生养孩子,怕是很累……
生养孩子?生养他个毛啊!
娇艳的凤眸赫然圆睁,里面怒火熊熊,却愈加生动。
宇文恒却一脸无辜,盯着她平坦的腹部片刻,刻意地叹了口气,迅速给她穿好衣袍,随即从衣柜里取了一条轻便的腰带,给她束在腰间。
清璃气得鼻翼微酸,不禁又被他一番熟稔的举动刺伤了心口,这动作也是“以前”练好的。
宇文恒在她腰带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,一抬头,就见她慌乱地抬手抹眼睛。
“嘘——好好的,怎么哭了?”
“不要再碰我!”
他无奈地在床沿坐下,把她揽入怀里。
清璃气闷地推抵他的胸膛,捶他的脊背,“放开我……你这个混蛋!去找你的未婚妻去!唔——”所有怨怼的话语都被他霸道的吻吞没身子被他扑倒在床榻上,她僵着脊背,再不敢轻举妄动。
她提醒自己,不要再
妥协,不要再回应他,不要再作践自己。
他却浅尝辄止,耐心的吻着她的眉眼,见她情绪平复了,才道,“你知道那条留在本宫身边的捷径,只要我们努力,一定能成。”
“我不明白殿下说什么。”
“我说的是孩子……”
“殿下另请高明吧!我没兴趣。”她挣扎着要起身,反被他拥在怀里。
苏世云听着动静,捏着时辰,从楼下踱着步子上来,故意踩得楼梯咚咚响。
原本腻在床上别扭的两人,迅速弹开,宇文恒瞬间站到了窗口去,清璃则坐在了梳妆台前,狼狈地整理发髻和妆容……
苏世云进了房内,穿过低垂的珍珠垂帘,撩得珠子哗啦一声响,一眼扫过两人,随即走到女儿身边,轻拍她的肩,对宇文恒道,“我陪清璃入宫,审完就把她带回来。太子殿下暂且回去安排吧。”
“本宫腿伤犯了,一时走不得路,恐怕得与清璃一起乘车回宫。”
宇文恒说着,一双视线凝在清璃脸上,见她颦眉看自己的腿,忍不住又扬起唇角。
苏世云却朝着楼梯下吩咐,“鹿骁,单独给太子殿下安排一辆马车,顺便,叫归斯随行,给殿下医治一下腿上的旧伤。”
宇文恒忙道,“不必麻烦了,本宫与清璃一辆即可!”
苏世云嘲讽地冷扬唇角,“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我的话?!”
“本宫不敢忘。”宇文恒略一颔首,毕恭毕敬。
“既然如此,请殿下务必接受这样的安排。”
清璃大惑不解,视线在父亲和宇文恒之间流转,见两个男人同时转身,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,突然就下楼去,她忙起身追下去。
“爹,您对太子殿下说过什么?!”
“没什么。”苏世云笑道,“既然分开了,你还有必要管那么多么?”
的确是没有必要,清璃却分明注意到,宇
文恒疾步朝着门口逃,仿佛老鼠被猫追似地,与前一刻为她疗伤的从容不迫,判若两人。
“爹,您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他?”
苏世云不悦地斜睨她一眼,无辜骇笑道,“他有御风堂,还有睿亲王的军队,我手上原有十万人,被他害得还剩五万人,如何能威胁得了他?!璃儿,别胡思乱想了,告诉爹,刚才你伤在哪儿了?”
“腰侧,划伤而已,无碍。”清璃尴尬看了眼父亲严慈参半的神色,“多亏了太子殿下救我,否则……”
苏世云抬手环住她的肩,轻拍了拍,“既然如此,就当两不相欠了吧!”
“……是。”清璃靠在父亲肩上,心隐隐沉下去,不准自己再看门外的背影。
宇文恒刚走到锦华阁的院门口,就见护卫们仓惶拖着刺客过来,刺客四肢垂散着,死寂沉沉。
宇文恒顿时看出不对劲儿,忙迎上前,护卫一松手,刺客坠在地上,黑色头巾下,是一张陌生且平淡无奇的四方脸,口中缓缓溢出浓黑的血来……
“殿下,刚才卑职等人审问他,他往口中塞了一颗药丸!”
宇文恒蹲下,仔细看了看刺客毒发的状态,“这毒……与猎场上的易容成清璃和宇文吉的两人中了同样的毒!”
“殿下,我们搜了他身上,没有腰牌,也没有任何可证明身份之物。”
“不急。”宇文恒环看几个护卫,视线精准锁定与刺客身高体型相仿的一个,“你易容成刺客,本宫自能诱出真凶。”
清璃随着父亲出来,看了眼刺客的死状,没有吭声。
猎场上的两人,毫无疑问,是宇文绝烟的人,这刺客,明显也是宇文绝烟派来的,她倒没想到宇文绝烟除掉宁婵儿的同时,也这样着急地要除掉她。
宇文恒察觉到她太过沉静,站起身来,看身侧眼底已有答案
的女子,“璃儿,你可是知道真凶是谁?”
“不知。我又不是刑部神捕,怎可能凭两人的死状就判定凶手?”
“这人要杀你,若知道什么,告诉我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清璃正无处躲藏,手臂猝然就被挽住了。
是赵珺儿,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袍服,
“清璃……”赵珺儿换了一身衣袍,头发也清洗过,喝了两碗粥,吃了一盘糕点,整个人精神了许多。
清璃打量着她笑了笑,“这一身不错。”
“你忘了?这是你送我的衣袍。”
“回头再送一些给你,都是太子殿下给我的袍子,弃了可惜。”清璃淡凉说了一句,直接走出小院。
赵珺儿尴尬地看了眼宇文恒,亦步亦趋地跟上清璃。
周遭几个护卫亦是尴尬,六小姐那一番话,分明是说给太子殿下听的“诀别”。于是,几个人忙去准备易容的事。
宇文恒波澜无惊地挑眉,本是不以为然,却见苏世云摆手一个异常轻蔑地请的姿势,反而让他心头起了一股无名火。
想当初他来到杭州,和清璃偷偷在一起,的确是挑衅了他,他至于这样复仇么?这样不只是伤了他,也伤了清璃。
“相爷如此挑拨离间,是不是太着急了?”
苏世云无视他的咬牙切齿,“我保护女儿,刻不容缓。以后殿下有了女儿,就明白当父母有多辛苦了。”
太子殿下尚未登基,先遇上一出“真假太子妃”的重案,此事,不但牵扯宫闱,整个刑部,也因刑部尚书宇文绝天被囚,而近乎瘫痪。
所幸,此案由太子亲审,定能细查个水落石出。
然,如此一位风华绝代的帝王,自打十四五岁建起一座富可敌国的钱庄,初入朝堂,却被自己的母亲,叔父与最喜爱的臣子如此戏耍,接下来,恐怕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。
史官们
不敢妄言,只得在史册上宽容地写下一笔——太子年轻气盛,难免被美人容貌所惑……
百官陆续赶来大殿,太后,宸妃,皇上却反而像是在拖延时间,迟迟未至。
毕竟,此事又牵扯到了睿亲王,真相如何,无人能有定论。
清璃揣测着宇文启胤的裁夺,随着父亲在丹陛下站得腿有些发酸。与赵珺儿说了一番狩猎的事,又忍不住挪到宫殿腾龙云柱旁的桌案一侧,在史官身侧的软垫上坐下来,看他写在史册上的文字。
瞧着那一句“太子年轻气盛,难免被美人容貌所惑”,不禁失笑。
趁着宇文恒在龙椅上落座的空儿,她忍不住压低声音,对史官说道,“太子殿下不是被美人容貌所惑,是猪脑,眼残,心盲,智昏,愚孝,愚忠,适才被他的父母臣子牵着鼻子走。”
说着,她便抽了史官的笔,勾画了那一句话,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话添上去,又忍不住压着声音,以仅两人听到的声音,诚恳地多训斥一句。
“身为史官,应该实事求是,以批判的眼光纵观全局,如此方能为后世做训导。史册,史册,人们以史为鉴,才看史册,你这溜须拍马,还扭曲事实,委实不对。”
史官被吓得魂飞魄散,惶恐地绕过桌案,就跪在了丹陛下。
清璃大囧,着实也被史官这举动吓着了。
宇文恒虽刚在龙椅上入坐,却一眼没有放过清璃的举动,强悍的内力,也助他一双耳朵,把清璃那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。
不等史官细说原委,他便道,“苏爱卿,你在那纸上写了什么?竟把本宫的史官吓得如此狼狈?”
“我……我就写了一句话,说了一句话而已。”清璃无辜地咳了咳。
太子殿下似笑非笑,异常无害,忽然就不容辩驳地命令,“不如你亲自呈上来,给本宫过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