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世琰忍不住摇头笑了笑,走到床边轻拍清璃的肩。
“宇文恒真是贪得无厌,吃着碗里瞧着锅里,我不过来看你一眼,他竟还怕我占你便宜。我先走了,晚上无人时,我再来找你。”
庞铮这样着急,显然是奉宇文恒的命令而来。清璃暗忖着点了点头。“也好,你先去吧!”
云世琰在外面带了黑曜石离开。
宇文恒等了良久,听着清璃又躺回床榻睡着,才从床下爬出来。
他坐在床边静看着她恬静的睡容良久,方起身打开盛放奏折的盒子,这盒子是御风堂专用的,他却不知皇祖母到底挑选了哪些折子拿来的。
最近,骂苏世云和缎瑶的折子太多,揭发苏家的折子,更是摞成了一座山。甚至连同苏佩恩那无能之人,做梦当王爷,也成了大逆不道的死罪。
有的他看都不曾看过,便简单写了个阅字。
一一看过折子,他迅速抱在怀里,出来帐帘,拍了拍皇帝的大脑袋,直奔太后寝帐。
正出来帝王大帐的宁万里是要去如厕的,五分醉意,使得他步子不太平稳,眼睛却总不至于出错。
遥见身穿金色四爪腾龙锦袍的太子殿下,抱着个盒子从营帐一侧一瘸一拐地绕过去,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,忙奔回帝王大帐内,却正见自己的宝贝妹妹宁婵儿,陪着身穿腾龙金甲的俊美男子坐在龙椅上……
是哪里出错了呢?怎么可能有两个太子?
宁万里脸色苍白地又奔出来,忙绕过大帐,直追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,靠近了太后寝帐。
太后苏凉玉正好换了衣袍出来,见孙儿抱着盒子气呼呼地过来,忙迎上去,“恒儿,你这是做什么呀?”
宇文恒气急地冲进帐内,直接把盒子摔在地上,盒子爆碎开,大片密折散了一地,宫人们都忙退出
去。
“为何给清璃看这些?!您老知不知道她看过之后,决定离开我了?您明知道,她素来是知进退懂分寸的……”
苏凉玉撑着拐杖,探腰捡起一本,翻开看了看,却也被里面的内容震慑了。
她不过是叫魑魅和魍魉,去御风堂跑一趟,找一些对苏世云和缎瑶不利的折子,给清璃看。
没想到,是这样不利。
那丫头看了,怕是一颗脆弱的心肝,都要被这些字碾碎成尘了。
不过也好,快刀斩乱麻,总好过拿钝刀一点一点的割……
苏凉玉直接把几本折子都丢进炭炉里,语重心长地怅然一叹。
“恒儿,祖母劝不了你,只能去劝清璃。苏世云说了,你若再靠近清璃,他定屠尽我们宇文一族,祖母说帮你化解,也只能做到这一步。
你父皇的意思是,要下旨让她嫁给你三哥。你三哥一直在等她,也是存了执念。你父皇自幼疼宠过你,始终亏欠你三哥。
清璃名声已毁,过去了,能弥补三哥的缺憾,同时,也能助你夺取北周。
届时你一统江山,只放你三哥和清璃双宿双栖,也算圆满。”
宇文恒嘲讽地仰头大笑,笑得有些癫狂,俊美的一张脸,反而狰狞如魔。心底的痛,肆虐着每一根血脉,他忽然后悔,后悔救了自己的父亲和祖母……
苏凉玉也深知自己和儿子太残忍,但是情爱这东西,在帝王家,太奢侈。
“恒儿,你还有宁婵儿,宇文绝烟,百官贵胄之女中,自然有人能胜过清璃。难为你父皇四肢瘫痪,还与你皇叔为你筹谋这些,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们。一位帝王,也不该有软肋被人捏在掌心里。”
宇文恒恍然大悟,“所以……这些折子,是父皇和皇叔合谋找人写的?!”
“不然,你以为还有谁这样了解缎瑶
的事?你父皇也是伤心,从前他对缎瑶那般宠爱,缎瑶却还是惦念她的复国之梦,虽然她并没有要那三城五镇,她借清璃利用你却是事实。我们大周,容不得她如此放肆。”
晚膳,缎瑶端着两碗暖胃的山药枸杞小米粥进了帐内,见清璃坐在桌案旁发呆,不禁顿住脚步。
那一身冰蓝的锦袍,色泽纯粹,紫色绣纹莹光如水,华贵惊艳,她一张鹅蛋脸脸清艳出尘,美得令人窒息。
“我下午离开一趟,就听你爹说,你已经醒了。我知道你喜欢吃八宝粥,又怕熬煮不到入口即化的程度反而伤了胃,便给你熬了小米粥。”
清璃忙起身行礼,“娘亲,咱们说说话吧!”
缎瑶俯视着她单膝跪地的凝重姿势,不禁微愣,忙在桌旁坐下来,把托盘放下,拿了小米粥的粥碗,放在她面前,“丫头,你想说什么?”
“娘亲可读过《资治通鉴》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娘亲可读过我爹亲笔写的兵法军策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且不说书本,娘亲可看过我爹为丞相时治国安邦的手札?”
“没有。”
清璃失笑,却并非嘲讽,她打心底里为面前的女子深感悲恸。
“娘亲不曾读书,不曾治国,不曾筹谋未来,只凭自己曾身为公主的身份,就要复国,是不是太天真了?!”
缎瑶看着她笑了笑,“丫头,我早就放弃复国了。”
她还想瞒着她?!
“女儿想恳请您彻底放弃那个计划!”清璃看出她不愿多聊,却还是忍不住多言。“我出生之前,您就失去了那国,到如今,已然二十多年,您那座国里,从前热血复国之人,早就变得年老体弱,而年轻的男女大都乐得过太平日子,所以……”
缎瑶哭笑不得,忙握住她的手,把她揽进怀里,安
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背,“丫头,娘亲早就放弃了,自打宇文恒封你为御医,母亲就决定只留原来的都城在即可,如此可供母亲年老后,魂归故土……”
清璃大惑不解,“不是大周南域的三城五镇么?”
“你爹手上不过五万兵马,就算为娘倾覆了所有的花楼,能换得宇文恒两座城便不错了。”缎瑶自嘲得笑了笑,“你说得对,娘亲读书太少,十六七岁被抓到了大周,也没机会多学,何来的本事和宇文恒斗?宇文恒掌控城池最是严谨,那些官员都是刀枪不入的,我派了女子去,只几十人活了下来。”
清璃忽然无言。
缎瑶疑惑地看着她,亦是不明所以,“璃儿,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三城五镇?”
清璃犹豫良久,还是决定说实话,“宇文恒批阅的折子上说的,说您分离了大周的三城五镇,还以美色蛊惑官员……”
“宇文恒这是何意?他要娶宁婵儿,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么?竟妄言污蔑我?!”
“……”
云世琰说话算话,夜深人静之时,悄无声息地带了黑曜石,第二次进了清璃的寝帐内。
守在床边的皇帝,摇着尾巴,欢快地忙上前和黑曜石打招呼……
云世琰则坐在了床边,唇角噙着笑,伸手握住了清璃的手。
清璃避开这温柔的碰触,“你去,把我爹、娘和祖母叫来,要慌慌张张的,就说我境况不太好……恐怕不行了。”
云世琰又愣住,这么慌张,她是要再给宇文恒一次机会吧。
“好,我去帮你叫,不过,我素来不是善于惊慌的人,恐怕做不到你所说的惊慌,唤不来宇文恒,你可不要怪我!”
“你若连这点演技都没有,这笔生意,便成不了!”
云世琰啧了一声,“罢了,我这辈子算是败给你了。不
过,你若能让我加再富三代,我该找谁去生那么多子孙?”
清璃疏冷地挡开他的碰触,“那是你的事,与我无关!我只管让你富,不管其他。”
云世琰悻悻地起身离开了床榻,又看了她片刻,才牵着自己的黑曜石离开。
清璃躺下来,阖眼一叹,“宇文恒,你千万要来……你一定要来……你若来了,我此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,我爱你还如爱莫恒,我仍对你倾心交付……你若不来……你若不来……我们此生便不要再见了……”
剩下的时间,清璃一直等,云世琰的演技不错,招来了许多人。
祖母慕容朝颜,师父归斯,父亲的三位夫人,满大营喜欢看热闹的人,甚至连素来不关心她死活的苏雅苒也来了……
就连宁万里,也在帐外客气地问,“六小姐境况如何了?要不要把京城里的御医都请来?”
可是,她想见的人,没有来。
待所有人都离开了,她平静的起身,做了两张易容面具,递给云世琰,此时,窗外天已然大亮。
“夜半时分,去寻宇文绝烟,只把面具给她。”
云世琰展开面具看了看,看不出是什么人的容貌,不禁疑惑,“我见了她,应该说什么?”
“什么都不必说,剩下的,让她自己做,她若偏离了我的计划,我再告诉你下一步!记住,蒙面给她,别让她认出你。”
“好。”云世琰把易容面具收入怀中,又忍不住上前,“璃儿,我能抱抱你吗?你这么冷,我瞧着都惧怕了。”
“事成之后,我会给你一个奖励的拥抱!现在,你可以滚了!”清璃说完,又仰躺下,“记住,别忘了,把我身边所有御风堂的人,全部清理干净。”
“这点小事还用你吩咐么?你爹早已经清理了!”云世琰再一次悻悻地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