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璃把一堆画装进锦囊里,竟是沉甸甸的,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,却不知该如何感激他。
其实,她开医馆,不过是不想在苏家活得那么窝囊颓废,既然他给她发薪水,且帮她完成梦想,她何乐而不为呢?!
当御医么,总该有个御医的样子。
“呃……殿下,腿还疼吗?”
宇文恒顿时冷了脸,这丫头,才想起来问他的腿呢?
“疼,一直疼,坐着疼,站着疼,走路也疼,腿疼,心疼,浑身都疼……”
“噗……”为何他不干脆说,浑身腿疼?!
宇文恒气结于她偷笑,“被邢扎接入宫里,也不来看我一眼,还如此无良地发笑,本皇子重伤你很高兴是不是?”
“我还以为你和你未婚妻一起在路上慢悠悠的走呢!再说,皇宫这么大,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儿。”
“就住在你那寝宫的隔壁。”
“啊?!”隔壁邻居啊?这也……太近了吧!
他是要晚上爬墙过来找她?还是,暗示她晚上爬墙去找他?墙边上好像没放梯子吧!
注意到她端着茶盅,神色古怪地眨眼睛,他这边凑在她耳畔,吹了口气,“我明庞铮和阮宏在墙下挖了个小巧的月洞门……”
“咳!”清璃红着脸儿咳了两声,忙抬手摸了摸酥痒的耳垂。
宇文恒瞧着她羞赧的娇态,心情大好,“本宫换了新床,足够大,你今晚就来吧!”
清璃却担心地忙看他的腿,隔着袍服也看不出什么,本要嗔怒他不注意休息,一抬眸正堆上他满眼清爽的笑。
“宇文恒,你这是耍我,还是在撒娇呢?我要不要……这就帮你挠挠?”
太子殿下一本正经地靠在椅背上,“你挠可以,别直呼本宫的名讳!”
清璃有恃无恐,想起他刚才挠皇帝时的情景,她歪着身子靠近他,忍不住调皮地
眨了下眼睛,“我若挠你,你可千万不要躺在地上打滚。”
宇文恒视线落在她妩媚的眼瞳上,随即掠过她粉润的唇瓣,气血陡然沸腾起来。他忙松开她的手,端起茶盅喝茶,端起一副威严霸气的姿态。
“给我乖乖坐好!”
清璃忍不住悻悻撇嘴。
分明是他不乖好吧,不是对她拉拉扯扯,就是拿眼睛撩她,还往她耳根子上吹气,还给她整理发簪,太……太……太过分了!
陡然听得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话,她脚在桌下被宇文恒狠狠踢了一下,惊得回过神来,就见礼部尚书宁万里端着酒盅朝这边举着。
此人对宇文恒谏言迎娶皇后宇文绝烟,折子写的诚意真挚,考量周全……
清璃本以为宁万里是位老者,没想到,竟是清瘦严苛的年轻人,且长得还不赖。
瑞凤眼清俊秀雅,高鼻梁宛若刀刻,清瘦的双颊,上唇一抹小胡子,三十五六的样子,一身官袍板板整整,眉眼中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浩然之气,若是刮了胡子,恐怕会更帅!
“听闻六小姐才智过人,不知如何点评刚才的一舞。”
刚才一舞?不就是还原真相,借舞讽喻现实么,舞蹈结尾且颇有深意。
清璃忙起身,客气拱手,“那一舞原来是宁大人所编,失敬!”
“正是!”
“舞不错,故事也好,两位女子两败俱伤,男子另携了三十六位舞者飘然而去。内涵丰富,舞姿如仙,美丽婉转,荡气回肠,又——残忍血腥,不合逻辑。”
残忍血腥暗藏故事里,如此说,倒是无可厚非,但是……“不合逻辑?六小姐,不知逻辑是……何物?”
哈!这人果然不懂。
“宁大人,逻辑就是——紫袍男子既喜欢紫袍女子,且感激紫袍女子的救命之恩,他理当从一而终,而非携三十六
位女子而去。”
“六小姐如此期望甚好。”宁万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宇文恒,“紫袍男子是王者,王者自有诸多考量,且男子注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,无法给女子从一而终的爱恋……”
原来三十六位女子,是给七十二妃打了个折扣。
清璃浅笑微凛,挺直脊背,“请恕清璃冒昧,宁大人可有妻室?”
“本宫之妻于前年,难产时亡故。”
“清璃抱歉,竟是问了不该问的。不知宁大人没有续弦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宁大人觉得我祖母身边的玄素姐姐如何?”
宁万里看向玄素,视线微顿,迅速又转开眼。
玄素心慌无措,顿时涨红了脸,嗔怒清璃道,“六小姐……”
宁万里忙俯首道,“玄素姑娘贤淑温雅,清丽脱俗,且尽心服侍太夫人多年,如此诚心孝意,日月可鉴,且言行举止也不输金枝玉叶,但是,本官难忘亡妻,所以……”
清璃莞尔失笑,这男人真是想多了。
“宁大人别急,清璃并没有给你和玄素姐姐做媒的意思,只是好意借此提醒你,你既无法接纳续弦,你在这舞中,让紫袍男子,放弃了心爱的女子,便是不合逻辑。”
宁万里愕然,张口结舌,听得噗嗤一声笑,侧首看去,正是那位清丽脱俗的玄素姑娘。
清璃继续道,“对于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来说,不管是放弃,还是抛弃,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。更何况这紫袍男子既然贵为王者,必然通情达理,他的自尊,也不允许他毁掉紫袍女子的一生。宁大人说是也不是?!”
宇文恒赞成地点头,“璃儿果真冰雪聪明,说得万分有理!”
宁万里怔怔地看着清璃,一个字说不出。
他不说,不是因为哑口无言,是没想到,这女子胆大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,向太子
殿下如此间接告白一番心意。她果真是不知,缎瑶夫人做得那一番事,已然让她和太子殿下永远不可能在一起。
满殿死寂沉沉,落针可闻。
有人突兀地拍手,却是丹陛之上陪坐龙椅上的宸妃。
“璃儿说得妙哉。璃儿,若你是这紫衣女子,你会与紫衣男子在一起吗?”
“不会!”
宸妃玩味看向自己的儿子,一眼扫视满殿脸色诧异的文武百官。
“璃儿为何不会?这一对儿璧人,分明两情相悦。”
清璃心里已然凉透,不禁感喟一叹。
这一舞,真他娘的一箭三雕!
目的之一,还原城楼前一场杀戮的起因,为她洗脱冤情。
目的之二,让大家看清她和宇文恒的关系,两情相悦,亲密无间。
目的之三,逼着她道明自己的心声,逼着她离开宇文恒,以安了百官的心。
清璃在桌案前挪了挪脚步,却仿佛踩在刀刃上,脚底汩汩淌着从心底流出的血……
“这紫衣女子既与紫袍男子有牵扯,想必也是贵胄千金大家闺秀,她也当是识大体顾大局的,她岂会……拖累自己心爱的男子?!”
“好!说得好!”宸妃冷声斥问宁万里,“宁爱卿,你可满意六小姐的话?”
宁万里深深地弯下腰去,“启禀娘娘,臣钦佩六小姐,臣无话可说!”
宇文恒却震怒地脸色苍白,一掌拍在桌面上,鹰眸冷锐看向宁万里,只想将他碎尸万段。
“如此一场盛大的答谢宴,宁大人胆敢借两位公主,弄这样一出伤情闹剧给大家赏已然过分,竟又刻意刁难对本宫有恩的六小姐,宁尚书这是找死么?”
宁万里依旧站得笔直,不卑不亢,“殿下若不喜欢这舞,后面还有精彩的,殿下可以慢慢赏,显然六小姐是欣赏的。”
宇文恒脸色铁青地望着他,又侧
首看清璃,“你喜欢这舞?”
“不过是一场舞,殿下何必较真?”清璃却看着他怒,反而心情大好。
这宁万里倒果真是吃雄心豹子胆长大的,竟如此打宇文恒的脸,倒是比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可爱多了。
“清璃斗胆提醒宁大人一句,我们苏家人喜欢看保家卫国的戏,要不然,叫人上来敲敲战鼓也好,我爹许久没有听战鼓的声响了,最近憋了一肚子火,尽是想拿我踢几脚呢!”
宁万里忙端起酒盅,朝着苏世云鞠躬赔礼。
“世云兄见谅,下官失礼!苏家护卫大周王朝多年,史册铭记,下官敬世云兄一杯,诚意致歉!”
苏世云拥着缎瑶的肩,慵懒地靠在椅背上,姿态都没变。
他漠然瞪了眼女儿,视线方落在宁万里身上。
“小女心直口快,宁尚书与众位大人见谅才是。不过,我们苏家人素来有原则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,我必叫他十倍偿我。宁尚书不了解这一点,睿亲王做了我苏家女婿多年,理当清楚此事才对!”
宁万里端着酒盅僵住,却喝也不是,不喝也不是。
众人都看向睿亲王,神情各异,却都迫不及待地要看好戏。
清璃这才明白,宁万里并非忠臣范本,而是睿亲王养得一条狗。
这条狗,且是白毛狮子狗,赏心悦目,正气端肃,睿智卓然,还对亡妻痴情可表,很附和宇文恒尖刻的审美,不过,这白毛狮子狗若是背后咬人一口,怕是谁也不防备。
睿亲王宇文宏忙端着酒盅起身,朝着苏世云一拜,优雅的姿态,比白毛狮子狗更赏心悦目,且是万分的恭敬谨慎。
“大哥的原则,宏自是清楚,宏与大哥和睦多年,若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,得不偿失。宏本以为大哥气已出了,看来,还是与宏生气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