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璃顿时面红耳赤,脊背上流火肆虐,周身敏感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。
事实上,就算他的腿重伤,还是危险至极,叫人心慌胆颤。
在客栈假山林里筋疲力竭的一夜,仍让她心有余悸,每每闭上眼睛,便梦魇般,挥之不去。
她死也不敢相信,自己竟与他在那种地方,呃,千年雪莲丹加烈药——宇文绝烟想出这种搭配,委实重口味。
清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在椅子上如坐针毡,抚了抚裙袍,还是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,可惜地上的金砖拼接地宛若镜面,一条缝隙都找不到。
她很想忽略身侧的男人,但是他的体温,他的呼吸,他一身好闻的龙涎香,他锦袍上簇新的气息,肩头和腰间宝石闪耀的光芒,一切一切,皆是让她心神不宁,以至于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。
宫女端着茶盅奉茶,她艰涩扬起唇角道谢,接过来忙押了两口,口干舌燥的感觉稍有缓解,随即又洗了手,略擦了擦,手上的毛巾却突然被身侧的男人抢了。
随即她下颌被修长白皙的大手捏住,他指尖洁净温润,视线对上他突然凑近的脸,她似被猛兽锁定的兔子,再也不敢动弹。
凑这么近,他到底要唱哪一出?吻她?他疯啦,这么多人……他爹娘,文武百官,他的未婚妻……
宇文恒却是拿着雪白的毛巾在手上,轻轻给她擦唇上的唇脂,顷刻间,毛巾上染了大片紫红。
察觉身上快被众人盯出几道窟窿,清璃尴尬地忙道,“殿下……大家都看着我们呢!”
“这唇脂不知用什么做的,宫里采买胭脂水粉的,不是我的人,怕是没你用花瓣做的好,涂一涂便罢了,一会儿用膳吃进肚子里就不好了。”
清璃被弄得微仰着脸儿,视线从他额上惊艳的美人尖,不由自主地溜
到他蜜色的唇上,“谢……谢殿下!”
“要活得长久,不要叫不认识的人,往你的身上涂抹些自己捉摸不透的东西。”
“是!清璃记下了。”
一旁,太监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放了一盆切好的鹿肉,碰出了些许响声,当——一声响。
清璃忙挣开宇文恒的手,端端正正做好,就见地上盛放鹿肉的盆,竟然纯银的,边沿上还有雕花,刻着“皇帝”二字。
黑曜石嘴巴底下,却分明是个普通的青花瓷盆。
“殿下这样着急地叫云世琰带黑曜石过来,还把它和皇帝区别对待。对黑曜石和云世琰有点过分了。”
宇文恒斜睨她一眼,借着宫女端着的水盆洗了手,优雅整了整袍袖,随口道,“是你自己爱慕虚荣,我——不过是助纣为虐!”
清璃诧异看他,“你……你怎知我带皇帝回来便是要和黑曜石比一比?”
她又没想出声来,拿着宠物玩攀比,这目的单纯得也有点蠢,他居然还纵容。
宇文恒嗔笑,“你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好几回,还说什么,黑曜石也喜欢你,与其让别家的兽喜欢你,不如自家养一只,你可以尽情的和它玩耍,不用担心它被别人带走。”
清璃听得心头火热,只想扑上去狠狠吻他一记,却冷不丁地栽进他幽深如海的瞳仁里,手也被他扣住,一股沉绵的力量自他掌心里传过来,暖了她锦袍下清凉的身骨……
显然,他不只了解她的心思,还知道,她很冷,且在紧张。
她真的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盛宴。穿着与他相似款的锦袍,她甚至不敢看别人的眼睛。
他们映在纯银杯盘上的影子,也实在太像一对儿新婚夫妻。
“璃儿,在我身边,不必太拘谨,就算我当了储君,当了皇帝,还是宇文恒,一辈子不会改变。”
他太看得
起她了!清璃抿了抿唇,挤出三个字,“谢殿下!”
宇文恒习惯她泼冷水,见怪不怪地笑了笑。
从前的大内总管九福公公,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,完好无损地站在龙椅旁,尖细着嗓音细说了一番客气感激的话。
大致是感激苏家、睿亲王两家,入山寻找太子殿下与皇上。太后很欣慰,宸妃很感激,太后与慕容老夫人姑嫂重聚,皇上与苏世云这对儿表兄弟言归于好,宸妃娘娘与皇上夫妻团聚,且清璃对皇族的几次救命之恩也值得恩赏……总而言之,皇上龙颜大悦,特准礼部尚书宁万里筹备今晚的感谢宴。
开场舞由四公主与六公主领舞。
宫乐奏起,恢弘高雅,前一刻还与豹子嬉戏的两位女子,此刻已然不在席位上。
四公主水红舞衣,六公主粉紫舞衣,飞天玄女般,伴随缤纷的花瓣,从殿顶飞落而下,袅娜的腰肢,如仙的姿容,惹得满殿啧啧赞叹此起彼伏,三十六位舞姬将二人簇拥其中,宛若众星捧月。
这舞中却突然加入一位男子,男子紫袍如水,袍袖挥舞开,仿佛泼墨,只是男子腿上似有些不便,一条腿始终绷着,分明是个瘸子。
两位公主,将男子扯来扯去,颇为纠结……
趁着众人专注赏舞,宇文恒扣着掌中的柔夷往身边一扯。
清璃正八卦地看那年轻俊美的男子与哪位公主最登对儿,却看着男子拥着粉紫衣袍的女子,心头隐隐微动,冷不丁地就被宇文恒扯得栽在他怀里,她忙又挣扎着坐正。
宇文恒只得挪近了椅子,随手环住她的肩,眼睛盯在她耳廓边自然卷的碎发上,霸道地柔声命令,“留下来陪我!”
清璃眉梢微凛,心咚咚咚咚,在胸腔里震耳欲聋。
“我……我怎么陪?”陪聊,陪吃,陪睡?问题是……这合
适吗?宇文绝烟那双眼睛,刀子似地盯在这边呢。
“我取消了婚事,宇文绝烟害你的事,正好寻了错处,睿亲王夫妇俩,也不会找茬刁难你。”
清璃越听越觉得这邀请有点露骨,还有眼前这舞——红衣女子领着三十六位舞姬,对粉紫衣袍的女子围追堵截,舞动的飞纱里,竟是存了几分杀气。
这舞,是在还原事实的真相,粉紫衣袍的女子,分明是借喻她苏清璃。
“殿下,说的只是今晚,还是一辈子?若一辈子的话,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,殿下需得支付我银两,否则,我不好与我爹娘交代。”
“你爹娘要去南方一阵子,他们要带你走。当然,我并非强留你,是怕你去了南方住不惯,是以决定许你一份官职。”宇文恒不动声色地给她夹菜。
“我爹娘去南方?为何?”她怎么不知道啊?
清璃疑惑地看向父母,一切如常。不过,父亲做打算,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。
宇文恒这番不强留,显然是慌了手脚,怕她热血沸腾地跟了去再也不回来。她一个柴房里长大的丫头,杂草蝼蚁般,在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,岂会不适应?!
不过,相较于去南方,她倒是更喜欢陪着他。“殿下给的官职……不会是妃嫔之类的吧?”
宇文恒略松了一口气,靠在椅背上,扣紧她的手慵懒地搁在自己的腿上,温柔瞧着她的反应。
“妃嫔到底是妾,我岂会拿那身份辱没你?且妃嫔也算不得什么官职。”
清璃略松了一口气,心却莫名地针刺一般。恐怕用不了多久,他就有不少妃嫔了,这满殿百官今晚可是携家带口来的,那些年轻女子,更是一个比一个貌美。
“那官职是……”
“御医。”
御医?清璃失笑,“御医的奉银不算太高,每日还提着脑袋做事
,殿下将来纳妾,少不得拿我开刀。”
“我暂时没有纳妾的打算。”
清璃强忍着,没有表露内心的雀跃,只咳了一声,然后,喝茶。
宇文恒略整了整她头上歪斜的发簪,宠溺道,“每月给你五百两白银,都给你存在钱庄的账上,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随便穿戴,有单独的寝居,三餐管饱,平日不必去御医苑述职,也不必只拘谨于官服,只服侍我、太后、母妃、父皇,大哥、小妹,你若不开心了,可以随便得罪我们,我另赠你一块免死金牌,杀人放火都在允许范围之内,只要你一日十二个时辰留在我身边即可。”
杀人放火都准?这肥差——高薪,管吃,管住,管奢侈,还能每天与他腻歪,当真是无法无天,比她在现代当妇产科医师还得瑟。
不过,身为女子,理当矜持些。
清璃略清了清嗓子,深吸一口气,警告自己不要得瑟地蹦起来。
“殿下的打算是好的,不过,我还有梦想,我那医馆……”
宇文恒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塞在她手里。
“医馆已经开起来了,由你师父和叶海掌管着,叫苏氏医馆,你的梦也算是圆了。”
清璃哭笑不得,急急地抽了手打开锦囊,里面是医馆的图纸,有医馆的门面,还有内里的布景,还有归斯和叶海的日常,以及一群伙计的画像……如此之详尽,都与她梦想中的样子一模一样。显然,他是暗中问过了叶海和归斯。
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做得这些?我都没有参与……这……”这算不得她的梦想,却又是她的梦想。
开场舞这就要跳完,舞曲近了尾声,宇文恒已然不耐烦。
“总之,这医馆是你的。这御医之职位,你接也得接,不接也得接。”
“接,接……接!我接!”如此肥差,不接是大傻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