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小贱人竟害我未来儿媳妇!难为我儿媳刚才在栈桥那样苦寻你这个傻小子,你竟放过这小贱人!”慕容瑚嗔怒说着,伸手就气急地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。
宇文恒忙喊疼,“母妃,我这脑瓜也不是铁打的,您把我打傻了,谁保护您?将来谁把您那儿媳娶回来?”
“你不在,我儿媳妇保管把我照顾得妥帖,还有我那厉害的亲家母,也保管能帮我夺回大周王朝。”
宇文恒气结,这到底是不是亲娘呀?一路上就惦记那儿媳妇。
“您没看到魑魅魍魉都来了?若是暴露了身份,只怕你的儿媳妇和亲家母都被他们砍死!”
慕容瑚顿时安静了。的确,眼下还是不要牵累清璃和段瑶的好。
马车悠悠地前行,她眸光严峻地望着街头消失的慕容景柔,心头豁然开朗。
“恒儿,你可听到了景柔刚才那番话了?”
“是,有人收走她的哨子,可见御风堂的人,都还好好的。”
“为娘正是要说这句话,你想明白了就好。”
宇文恒侧首问道,“还要去探望舅父舅母么?”
“不去,我看这慕容景柔和她的孪生姐姐并无二致,我们若出现,少不得被她害死。还是去寻那位莫先生吧,这莫先生既安排了一位大婶在此候着我们,可见他思虑周全,是值得信任的。”
“是,儿臣也这样想的,只是不知这莫先生是谁,也不知他为何帮我们。”
“或许是你生意场上的朋友,怕惹人注意,用了化名。”
宇文恒摇头失笑,“母妃,您高估我了,生意场上只有利益朋友,没有生死之交。”
车厢里的宇文环,始终乖巧的没有搭话,而且很自觉地拿了叶海给她装在包袱里的糕点吃,“哎呀,居然有我最爱吃的玫瑰芝麻酥,清璃姐姐真是心细如尘,我看,那莫先
生定然是清璃姐姐的人。”
小丫头一番话,叫宇文恒顿时脸色铁青。
慕容瑚见儿子突然沉默得骇人,忍不住狐疑,“恒儿,你怎么了?”
“母妃,哥哥定是在揣测这莫先生长得是何模样,是美,是丑,有没有喜欢清璃姐姐。”宇文环说着,不忘往小嘴儿里塞糕点。
暮色四起,望仙楼所在的整条街灯火通明,素来热闹的杭州城,是一夜不眠的,因今日有官兵戒严全城,街上行人也少了,望仙楼更是门可罗雀。
宇文恒左手扶着母亲,右手牵着小妹,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街上的动静,方迈进门槛,小二忙甩了雪白的布巾搭在肩上,笑着迎上来。
“客官,里面请!三位是住店,还是用膳?”
“找人,找莫先生。”
“莫先生在楼上订了房,早就付了银子,还给我们赏了银子呢!小的这就带三位上去吧。”
“有劳。”
宇文恒迈上台阶,心里仍是不太舒畅。
这“莫先生”,尤其是这个莫字,总让他想起清璃心心念着的莫恒。
穿过走廊,小二推开天字号客房的房门,宇文恒视线落在室内正兀自斟茶的男子脸上,一脚踩空在门槛外,他狼狈地打了个趔趄,迅速扯着母亲和小妹错开门口,直接推门进了对面的房内。
小二未曾察觉背后的动静,进门就笑着开口。
“莫先生,您等得三位客人来了。”
说着,他就要请人进门,转头却见那三人凭空消失了一般,不见了踪影。
宇文泰搁下茶壶,欢喜地忙起身,看向门外,“人呢?”
小二见走廊上空荡荡地,不禁怀疑自己撞了鬼。
“那三人明明随着小的上来了。”
见对面客房的门板虚掩,宇文泰忙上前推门,却见窗子也大敞着,北风呼啸着往房内吹,他奔到窗口,却见楼
下,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,扯住一位老妇人朝着一处黑影里奔去……
小二跟在莫先生身后,垫着脚尖看向窗外,“莫先生,他们是不是走了?”
“可能是吧!”却为何一句话都不说,就离开了呢?
宇文泰忙奔下楼,走到一半,看到楼梯转角处摆放的巨大的白瓷花瓶上映出的人脸,恍然大悟。
是因为这张脸,老九才逃开?!
那小子果真是有骨气的,宁愿带着母亲与小妹继续在寒夜里逃亡,也不稀罕他这“情敌”救。
马车疾驰穿街过道,路上的行人慌不择路地躲避开。
躲避不及的路人忍不住怒骂,“怎么赶车的?”
宇文恒冷斥,“走路不知躲避,岂不是找死?!”
“疯子!”
慕容瑚在车厢里被颠簸得满腔怒火,怀里抱着受惊的女儿,愤然掀开车帘。
“恒儿,你还真是疯了?看把你妹妹吓成什么样子了?”
宇文恒自知反应过激,忙扯住马缰绳慢下来。
慕容瑚也和缓口气,“你到底在逃什么?那莫先生到底怎么了?”她连人家的模样都没见过,心里酝酿了一番道谢的话,都被马车颠成了怒气。
“没什么,只是看着面生,不愿相信他。”他死也想不通,那人怎可能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。
看那发式,衣裳,都是西域的,一身修身宽肩的蓝袍,斜罩着黑色狐皮斗篷,耳朵上戴着一颗蓝宝石,眉宇间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沉稳之气……
不只是似曾相识,是异常熟悉,仿佛灵魂分离出来的另一个他,仿佛嫡亲的兄长在世,这滋味儿很不好受。
听叶海在船上细说过,清璃身边的四大护卫,鹿骁,邢扎,佟悦临,还有一位男子,便是这莫先生。
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,此人应该是清璃从苏家陵园那边树林里“捡
”回来的,不只武功高强,还知书识礼,睿智多谋,帮清璃掌管着银钱收支与寻常物品采买,样样做得连鹿骁都自叹不如。
既然这莫先生在她身边,鹿骁也喜欢她,老夫人慕容朝颜更为她安排与云世琰订婚,她为何还要派叶海北上寻他?
那女人……这是可怜他?
她是怕他无家可归,还是因为苏世云谋逆,害得他家破人亡,而良心难安?!
宇文恒越想越是烦躁,马车正行经一个巷子口,他扯住马缰绳,便看向巷口那端……
西湖之上,画舫,行船,映得湖面亮晃晃的,刺得他被寒风摧痛的双眼愈加生疼,这里是一处仙境,所有人都在这里过的安然宁静,唯独他宇文恒生不如死。
宇文环在车厢里饿得肚子咕咕叫,忍不住抱怨道,“哥,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呀?”
“我们另找一处酒楼入住。”
说完,他一扯马缰绳,马车穿过了巷道,便绕着湖畔走。
叶海所说的,正要开设的医馆,就在前面街头,位置的确绝佳,足以看出,那女子颇有经商头脑。
而紧挨着的便是临湖酒楼,小酒楼有些破败,粉刷成紫墙蓝窗的医馆,让他微怔,猜不透她为何搭配这样的颜色。被左右两侧灰暗的楼阁反衬,在夜色中似能闪出娇艳的光芒来,太耀眼艳丽,仿佛生怕他寻不到似地。
那门口上方,挂着一个牌匾,是“苏氏医馆”,窗子里亮着灯,门大敞着,一些工匠正在被鹿骁和邢扎指挥着,往门里抬琉璃面的石板。
他望着那牌匾,无意识地扯了下手上的缰绳,跑累的马儿就慢下来。
忽然,二楼的窗子砰一声被推开,一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女子罩着雪白的斗篷,出现在窗口。
她发髻高绾,鹅蛋脸比以前瘦了一大圈,皱着眉头,樱唇紧绷,明显
是在生气……却还是绝美倾世。
肩上罩着雪白的狐皮斗篷,斗篷上镶嵌的紫色珍珠在灯下莹莹讪讪,那身衣服很熟悉——是他送她的。
“叶叔,我特地叫您去,就是因为宸妃娘娘认识您……没想到你……”
叶海的声音从窗子里低沉地传出来,满是愧疚。“奴才已经尽力劝了,可是九殿下不愿拖累六小姐。”
“他不是不愿拖累,恐怕他还是介意相爷给了宇文吉那十万兵马,他还是因为我欺瞒他的事憎恨我!”
“六小姐,眼下这种境况,官兵迟早会寻来,九殿下不来这里,反而安然无恙。”
“万一他有事,左右我也活着没意思,回头我爹娘问起,你给我准备一封遗书就好。”
黯然的声音,明明不是威胁,却叫人无奈。
叶海带着哭腔说到,“小姐,您这是要奴才的命呀!奴才去寻便是,奴才一定把九殿下和宸妃娘娘给您找来!”
宇文恒听着那争吵声下来马车,胸腔里,波澜暗涌,隐忍握着双拳,才没有朝那窗子开口,他迅速掀开车帘,扶着母亲和小妹下车,又看了眼医馆的窗口,便进了临湖酒楼内。
慕容瑚匆匆看了眼窗口处的清璃,一时没能移开视线。
察觉儿子别扭,她快步跟上,欢喜地叹道,“我儿媳妇真是越长越漂亮了!这若是嫁给别人,委实可惜。”
宇文恒只是冷声道,“小二,要两间房!四菜一汤,六碗米饭,要快!”
进了客房内,热腾腾地饭菜端上来,宇文恒始终只是低头专注地大口吃菜,用力扒饭。
宇文环大眼睛溜溜地在哥哥脸上转,怕抢不到菜,吃光了一碗米饭,才有心思开口。
“母妃,您别总叫清璃姐姐儿媳妇呀!咱们从睿亲王的封地离开时,皇祖母说了的,等哥夺回皇位,定叫宇文绝烟当皇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