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目相对,赵珺儿见她衣袍奢华,妆容明秀,不禁慨叹世事无常。
在清璃身前端坐的男子,更是威严霸气,俊美不凡,那样垂散着漆黑如墨的长发,气势冷魅不羁,深邃如黑曜石的眼睛摄人心魄……
赵珺儿微愣了一下,忙跪在地上,“上次还没谢过九殿下的不杀之恩。”
“九殿下的不杀之恩?”宇文泰看向清璃,嗔怒道,“老九和你一样,亦是个善心泛滥的,尽是惹是生非!”
清璃哭笑不得,忙道,“赵小姐快起来吧,这位不是九殿下,是……太子殿下!”
宇文泰看清璃一眼,没有拒绝她的说辞。
赵珺儿却大感意外,“太子殿下不是被七皇子杀死了吗?眼下,为何易容成九殿下?”
宇文泰忙道,“宇文昭和你父亲的确很想杀了我,可惜,他们没做成,我就和绝天逃了……”
赵珺儿听得心惊,忙俯首道,“能见到太子殿下,真是太好了!珺儿之前所托非人,懊悔不已,还望太子殿下能原谅家父从前的所作所为,家父定是被七殿下挑唆的。”
宇文泰冷笑,“挑唆?老七本没胆子杀我,是你父亲挑唆了他!”他真的无法原谅赵坤,看着赵珺儿跪在地上,心里也生不出半分怜悯与谅解。
“赵珺儿,你父亲犯下的错,我暂且不算在你头上。不过,你如此低声下气,未免显得虚伪,我也早就知道,你是从不屑求人的女子。”
赵珺儿头压得更低,心头沁出真真寒气。“的确,当初我是瞧不起六小姐的,如今,不得不来投靠六小姐了,真是讽刺。”
清璃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着,一时尴尬不已。
“赵小姐,待我回去劝了三夫人,再叫赵小姐去苏府住下。你到底是我们苏府的表小姐,总不能待在我这里受这份委屈。”
佟悦临不敢恭维地笑了
笑,“小姐,照您这么说,我还是表少爷呢,您何时见姨母多看过我一眼?依我看,表姐还是在这个院子住下更自在些。”
“好吧。悦临,你去给赵小姐买些合心的衣服首饰,服侍她洗漱沐浴,再去隔壁的临湖酒楼,买些吃的端过来,咱们医馆尚未整修好,暂且将她安顿在临湖酒楼的天字号房。”
赵珺儿因她一番安排,感激不已,心里却也是别扭。
从前这样安排人做事的是她,唯唯诺诺的是苏清璃,如今却是天翻地覆了。
清璃手上忙碌着,敏锐察觉到她眼神异样,忙道,“赵小姐暂且随悦临去吧,我这边忙完,我再去找你说话。”
“清璃,多谢你收留我!”赵珺儿说着,忙俯首行了一礼。
清璃提着宇文泰的头发,忙回礼,“赵小姐不必客气。”
赵珺儿忍不住道,“说实话,清璃,我是不想与你客气的,你一口一个赵小姐,我也不得不客气了。”
清璃笑了笑,目送她出去,然后,就专注地给宇文泰编着发辫,却回味着赵珺儿的眼神和话语,心里都不太舒坦。
宇文泰端坐椅子上,眺望着院子里赵珺儿落寞的背影,侧首看了眼清璃,“人家主动亲近,你怎么不以姐妹相称?”
“恒曾经提醒过我,离得她远些。”
“你既如此听他的话,就不该唤我莫先生。”
清璃手微僵,“我叫殿下莫先生是因为……”
“别拿你那一番‘陌生人’的说辞骗我,听说宇文吉曾在你房里烧毁了一尊牌位,上面刻着莫恒二字。”
清璃被戳中心事,顿时涨红了脸儿,见他斜斜冷睨着自己,她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那会儿我被九殿下伤透了心,心里所有美好的憧憬崩塌,乍见你从林子里走来,看着你和莫恒一般的身高气韵,突然就很想回去莫恒身边……随
口就给你取名莫先生了。”
自觉说得十分不客气,清璃忙又绕到他身前跪下,“殿下息怒,清璃只是一个寻常女子,心是肉长的,会痛,会难过,会心生芥蒂,也会懊恼,所以……请殿下原谅,清璃不是故意的。”
宇文泰转开视线,“我不是故意逼问什么,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。”
苏雅媚骗他那一次,足够让他牢记一辈子的。
“你既实话招了,我……原谅你,但愿恒不会介意我与他有相同的脸。”
“清璃相信,九殿下不是这样小气的人。”
宇文泰却不敢恭维地摇头,“对于你的事,恒总是十分小气,否则他也不会在你和宇文吉订婚之后,还不顾伦常,时常半夜潜入你房里……”
清璃顿时涨红了脸儿,“殿下都知道?”
宇文泰失笑,他早就派了人暗中保护她,岂料,监视到的,不只是有刺杀她的,伤害她的,还有他的亲弟弟。
无人知晓,他当初多么矛盾。一方面感激恒帮他照顾清璃痊愈,一方面又恨他和清璃情愫暗生。
但是现在,那一切似一片云烟,薄薄一层,不痛不痒,只是庆幸,弟弟、母亲、妹妹都安然无恙。
“清璃,其实恒之所以那样恨你,也是因为真心爱你,从前他和景芙在一起,从没起过什么波澜,景芙做什么,他都依着她,总觉得那便是作为恋爱中男子的本分,认识了你,他才懂得何为真正的情爱。所以,如果之前他有什么不对的,你要原谅他。”
“是,清璃明白!”
采购药草的大船靠岸,宇文恒与叶海道了别,贴了一张络腮胡子的易容面具,带着易容成老妇人的母亲,与穿了男装的小妹登上栈桥。
栈桥尽头,正有两队官兵正拿着画像,搜查往来的百姓。
宇文恒蹲下来,按住小妹的双肩。
“环
儿,我们两大一小过去,势必会引人怀疑,所以,必须分开走。你先独自过去,在西边第一个巷口等着,站在哥能看到你的位置,不要到处乱跑。”
宇文环一路上见惯了打打杀杀,已然无惧,她坚定地点了头,迈开步子就走到了盘查处。
官兵比照画像细看宇文环,见她一身粗布衣裳,皮肤黝黑,确定无异样,便摆手斥道,“你父母呢?半大的熊孩子怎么到处瞎溜达?”
“父母在这边做生意,我是来寻他们的。”
“去,去……去……”
宇文恒见小妹安然通过,这才搀扶着母亲慢悠悠地上前。
前面查过了十几个人,母子俩才到了官兵近前。
因慕容瑚边走便咳嗽,官兵怕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症,问也没问,就忙捂着口鼻放行。
宇文恒一眼扫过那群官兵,一眼认出女扮男装的绮凌……
而且,她身后,除了十几个痞气十足的江湖杀手严阵以待,最后面还有两个鬼森森的人——从前跟在父皇身边的魑魅与魍魉,大白天的,黑斗篷,脸上戴着骷髅面具,俨然是索命来的黑白无常。
这群人……追得未免太快了些!
就在他走下去不愿,身侧就飘过一阵熟悉的香风,一个白衣翩翩、裹着雪白狐皮斗篷的年轻公子朝着栈桥尽头刚下船的叶海奔了去。
“叶叔,他呢?”
是她?虽然她贴了易容面具,一副俊俏男子的打扮,这声音还是能在他灵魂深处,惊起一片涟漪。
他忍不住回头望,就见清璃不由分说地冲上船。
叶海焦躁地忙拉住她,“他走了……是卑职办事不利!主子恕罪!”
“为什么?你没告诉他我在这里吗?他是不是还恨我?他是不是恨我爹……叶叔,你为什么不留下他?他有没有想对我说什么……哪怕骂我的话,我也不介意……”
“主子别哭,卑职劝了,可他……主子这样哭,会惹人起疑的……”
宇文恒看不得那一幕,逃似的,匆匆扶着母亲加快脚步。
半个时辰后,母子三人乘着刚买到的马车,到了偏僻的灯笼铺子门前。
对面守着一筐鸡蛋叫卖的大婶,见三人衣装怪异,只扫了一眼,顿时想起莫先生那一番话。
眼前正是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孩子……
她忙上前,“三位,这里面的人已经搬走了,莫先生给了我银子,叫我传话,你们可去望仙楼找他。”
望仙楼?莫先生?
望仙楼是慕容家的,这莫先生听上去却有些怪,而且并不陌生。
宇文恒看向母亲,见母亲点头,朝大婶道了谢,这就扯着马缰绳将马车拐了弯,却见慕容景柔骑马朝这边奔过来……
他本要开口,见她腰间没有哨子,便改变了主意。
御风堂有规矩,对于心思不正、心怀不轨,亦或做错事的人,便会收回他手中的哨子。
那高傲的女子,也压根儿不屑看他一身粗布灰袍。
于是他坐上车辕,便慢慢地赶着马儿走,遥遥听着慕容景柔的动静。
慕容景柔下马就笑道,“大婶,又碰到您了,这灯笼铺子还是没人么?”
“上次就对你说了,人都搬走了。”
“可还有人来过?”
“没有,没有……我这也要收摊回家了,姑娘你别妨碍我。”
慕容景柔悻悻退开,纵身上马,调转马头,正经过宇文恒所在的马车。
“可恶!哨子收走了,人也搬走了,杀不了苏清璃,也除不掉苏世云,还找不到表哥和姑母……如果表哥回来,先去了苏清璃面前,被苏清璃挑出我用毒香让她假孕的事,就死定了!”
宇文恒轻轻扯住马缰绳,目送她自言自语地远去,听到身后的车帘被掀开,忙回头,“母妃有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