狱卒拿钥匙开锁,锁链哗啦刺耳地爆响,从牢门抽走。
宇文恒忙护着母亲和小妹在身后,这就要出手。
张境深知他与慕容瑚皆是武功高强,忙道,“九皇子,您莫为难下官。那几位被打得半死也不肯招,恐怕是知之甚少。皇上那边又非要一个交代,眼下三军交战在即,皇上叫下官三天之内,完结此案,下官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们耗着!”
宇文恒失笑,三天,父皇这是何意?难道已舍弃他们的性命?
“既然三军交战在即,等这场仗胜败分了,张大人再审也不迟。否则,现在审了,明日张大人反成了罪人,岂不得不偿失?”
“宇文恒,那两位要当皇帝的,都已和你撕破了脸,别以为我不知道!这场仗,能胜也必须胜的——只有皇上一人!”
宇文恒没想到,这位竟是个愚忠的。
“依本皇子所见,不见得!”
狱卒看了眼张境,见他点头,推开牢门……
宇文环被这阵仗吓得大哭,“母妃……我不要挨打,我不要死……我好怕……”
“环儿别怕,哥哥在呢!”宇文恒猝然纵身一跃,双手扣住牢门上方的铁框,两腿猛然踹向门外……
两个要进门地狱卒,当即仰摔向后,砸倒了一片人。
慕容瑚护着女儿在怀里,血红了一双眼睛,这越狱来的太突然……一整条走廊上,都是狱卒,如何逃得出去?
宇文恒抽了其中一个护卫的刀,不等一群人起身,便扯了张境到身前,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一招擒贼先擒王,叫狱卒们不敢再造次。
“把牢门打开……把所有人都给我放了!”
张境仿佛做了一场噩梦,圆睁着眼睛,仰着脖子,被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冰得毛骨悚然。
“都愣着做什么?没看到本官脖子上有刀吗?还不把人放了?”
出来刑部大门,宇文恒担心追兵紧逼不放,便遣散了慕容府的所有家丁,和昔日跟在母亲身边的下
人。
却有一个女子,跪在地上,抱着他的双腿,死活不肯离开。
这女子面生,宇文恒却是知道,正是前些时日,徐冬青得了吩咐,从杂役市买来的女子。
慕容瑚见状,忙上前道,“恒儿,她原是在赵珺儿身边的贴身丫鬟,平时被赵珺儿打骂惯了,徐嬷嬷把她从杂役市买来时,也剩了半条命,我给她另取了名字,叫彩珠。就算放她走,她也无家可归。既然她愿意留下,就让她留下吧!”
“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娘娘、伺候皇子殿下和公主。”
“这到底是逃命,你乐得跟着就跟着吧!”宇文恒扯着马车的缰绳,扶着母亲和妹妹上车,把舅舅、舅母,庞铮,阮宏韩铁,也送上马车,见彩珠还站在马车旁,无奈地道,“还愣着干什么?上车吧!”
彩珠忙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,就坐在车辕上。
宇文恒见她不进去里面,也没有催促,从旁边坐了,一抖缰绳,“彩珠,一会儿免得摔下去,你还是进去坐吧,顺便帮庞铮、韩铁他们包扎一下伤口。”
“奴婢不敢与主子们同坐,这点冷,能忍得住。”
“你摔死了,可没机会找赵珺儿报仇!”
彩珠犹豫片刻,终是冷得受不了,瑟缩着身子,就钻进车帘内。
马车不停,却走得并不快。街上的尸体横七竖八,百姓们慌乱地四处奔逃,街上的酒肆店铺,摔得摔,砸得砸,有人在抢,有人怒骂,有人包袱丢了也顾不得捡,仿佛身后有猛鬼在追。
曾经繁华热闹的京城,短短几日,变成了人间炼狱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难道宇文吉和宇文昭打进来了?”慕容严,趴在车窗上,脸色惶惶。“恒儿,还是找个人问一问吧!”
宇文恒扯了缰绳,一探手,就抓了一个路人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宇文昭从北门攻进来了……”
有人却嚷道,“大家别往南跑,南边的城门被守城姓肖的统领打开了,宇文吉的兵
马正往皇宫那边赶呢!”
听着外面混乱的动静,慕容瑚突然就诡异地笑起来,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宇文启胤英明了一辈子,狡猾了一辈子,他的儿子们也都与他夺权时一样,自相残杀!真是报应!咯咯咯咯……”
慕容严忙道,“恒儿,眼下怕是出不了城门,不如先去苏世云的丞相府。宇文吉得了苏世云的兵马,定然不会动那宅子。宇文昭一门心思与宇文吉斗,也断然不会疑心那一处。”
宇文恒欲言又止,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马车穿过两条街,就道了苏府的后门。
宇文恒扶着母亲下车,又抱下妹妹,望着门板,不禁微愣……
当初他便是如抱小妹般,从马车上抱下慕容景芙,把她揽在怀里。不经意地转头,就见李红杏扛着一个麻袋跪在地上,那麻袋打开时,露出一身脏乱且遍体鳞伤的清璃。
一切恍若昨日,他和清璃却再也回不到原点。
慕容严也看着大门,感慨万千地自嘲摇头。
“当初与苏世云在朝堂明争暗斗,没想到,今日我们还得借他的府邸藏身,真是讽刺。”
宇文恒上前挑开了门锁,推门进去。
“我们分开居住,舅父舅母,你们去老夫人的净莲阁。庞铮,阮宏,韩铁,彩珠,你们去赵灵芝的院子。我带母妃和妹妹去苏雅苒的楼阁,如此,若有人闯进来,也免得被一网打尽。大家趁着入夜点了炉火取暖,白天不可再生火。”
“是!”
入府安顿好,宇文恒在清璃房里寻了些药草,给庞铮和阮宏、韩铁疗伤,又在膳房里找到了吃得分给大家。
慕容瑚沐浴之后,哄着受惊过度的女儿入睡。
宇文恒在外间收拾了碗筷,走到床前……到底是担心宫里的境况
“母妃?”
慕容瑚抬手抵在唇上,“嘘——别吵她。”
宇文恒忙压低声音,“大哥生死未卜,儿臣想去找宇文昭那边问一问大哥的境况。”
“
我知道你也惦记着宫里,你父皇的生死,已经与咱们无关。倒是静妃,我欠她一份救命之恩,若不是她,你父皇早就杀了我。”
“母妃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你若是还要入宫,就把静妃母子也救出来吧!她手上有兵马,也积攒了不少银子,将来你娶了清璃,若她能与我们站在一处,将来东山再起,也不算难事。”
“母妃,静妃手上的兵马和银子都是父皇的……”
“那又如何?你且救出她再说,至于宇文启胤……罢了,他到底是你父亲,你要救,随你吧!”
慕容瑚翻身面朝床里,摆手示意他退下。
“儿臣不会救他,母妃放心便是。儿臣要救的人,是皇祖母,皇祖母疼惜儿臣和大哥,也是苏家的人,她若是去了睿皇叔的封地,倒还好些,若是没去……若是救下皇祖母,将来去了江南行宫,咱们也能顺利些。”
慕容瑚又坐起身来,赫然想起,江南还有一处行宫,从前却是宇文启胤为微服出巡特别建的。
“我倒是差点忘了,还有这么一处地方,你去救吧!”
宇文恒下楼穿过庭院,经过清璃曾经居住的房间,忍不住推门进去,点了火折子。
平日来时,每每都是打窗子飞进来,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从正门进,却已人去楼空,半分属于她的气息都寻不到,只有家具有微微的亮泽。
注意到梳妆台旁的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大花瓶,花瓶里放着两卷画,他走过去,打开画轴,似触了刺手的蒺藜,迅速丢在桌子上,摔门出去。
慕容瑚刚刚把女儿送到了兄嫂那边照顾,穿着从陈惠妍房里寻来的崭新的锦袍,略扶了扶高绾的发髻,从门外经过,见儿子飞上房顶不见了踪影,看了眼不稳晃动的门板,不禁大惑不解。
“这臭小子,和这门板有仇吗?”
她疑惑地推门进去,借着月光,看到桌案上一张画像。
上面是一位俊朗英伟的男子,板正修身的上衣与
长裤,衬得身姿不凡,时尚的短发向后梳理,一根一根,细致可辨,深邃的眉眼坚毅而温柔,望着前方,似望着他心爱的女子。
慕容瑚越看越是震惊,这精致立体的五官,与她负气离去的儿子一模一样。
但,这男子明显比她的恒儿年长了至少七八岁。
天下,怎么会如此相仿的人呢?
莫非,这是画的泰儿?
年龄倒是相仿,可这脸也不过与泰儿有七分相仿,发式也不像。
她把画轴卷起来,收在怀里,又看了看青花瓷瓶的另一幅画,打开一看,不禁挑眉。
没错,这一张才是她的儿子宇文恒,这画工真是绝了,紫袍妖艳,长发垂肩,有一股桀骜慑人的锐气……
如此登峰造极的神作,普天之下,恐怕寻不到第二幅。
她把两幅画都收在了怀里,“将来,若是去了江南,总要给恒儿寻一个合宜的女子成婚,除了这丫头,也没有谁能配得上了!”
宫卫都分散到了南门和北门,抵抗宇文吉和宇文昭的主力。
宇文恒飞身赶到皇宫,就见昔日灯火辉煌的皇宫,已经被战火与喊杀声包围,皇宫四门都被叛军围堵。
手无寸铁的宫人们,提着包袱外逃,如一只只脆弱的蝼蚁,皆被砍杀……
宇文恒而视线所及之处,都是尸体。
任谁能想到,从前,被宫人们悉心伺候的皇子们,今日会造成这样的杀孽。
他从叛军攻打最薄弱的西门杀进去,眼见几个宫女和太监被叛军围住,挥剑便飞身过去……
宫女太监们,恐惧地抱作一团,只见一道黑影飞过,四周举着刀剑要挥砍下来的叛军悉数倒地毙命。
整个西门,陡然一片安静,只剩了宇文恒杀伐之后,疲累粗重的喘息,和宫女太监们嘤嘤地哭声。
“九殿下?”“多谢九殿下救命之恩!”众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,一双双眼睛又惊又怕,惊魂不定,都敬畏地望着浑身血污的绝美男子,如敬神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