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狡辩！你们都狡辩！看看你这张脸，和你父皇多像！你体内流着和他一样的血……”
慕容瑚声嘶力竭，却无法疏解这一生所经受的痛苦和满腔仇怨。
她双眸在黑暗里，似冤死的鬼魅，殷红地似能沁出毒血。
“当年，宇文启胤纳我入后宫，那般爱我，疼惜我，承诺我白头偕老，可是后来……他美人无数，还要惦记我表弟苏世云的女人，甚至把苏世云远派北疆，借机下手，多年过去，还要把自己粉饰成为痴情人，哈哈哈……他才无耻，他才该被千刀万剐！”
宇文恒不忍看她狰狞地样子，把小妹的头按在胸前，护住她的耳朵和娇小的身子……
慕容瑚说到激狂，又嘲讽地仰头大笑。
“他一个妃嫔，接着一个妃嫔，甚至不惜为了德妃、贤妃、良妃她们，一再地指责我善妒。那些女人害我，杀我，从我怀着你大哥，她们就给我下毒！我不反击，她们势必要害死我，害你，害你大哥和你妹妹！”
“母妃，儿臣都明白，环儿还小，她吃不了这份苦……”
宇文恒忙抱着怀里呜呜啜泣地妹妹双膝跪地，担心地恳求。
“母妃，您这个样子，会把妹妹吓坏的！儿臣对天发誓，儿臣从没有嫌弃过您半分！您想想，这些年对您的事，儿臣何曾过问过？自打我记事，您叫就我和大哥不准参与您和那些妃嫔之间的事，儿臣一直恪守规矩，但是儿臣清楚，您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兄妹三人。”
慕容瑚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，这才吐出心口的恶气，落下泪来。
宇文恒忙上前，把母亲和妹妹一并揽在怀里，坚毅的脸上，悲恸难抑。
如此一位自幼便养尊处优，安享荣华的母亲，莫说入狱，就连寻常的忍饥受寒都不曾经历过。
她也曾在大好的年
华里，期盼得遇良人，谁曾想，遇到天下最薄情寡义的。
如此一番遭遇，莫说她，换做寻常人，恐怕早就崩溃自尽，了却残生。
但是，错，就是错了，这样的惩罚不为过，可是，真正该受到惩罚的，也包括父皇。
错的源头是他，他不能只惩罚母妃一人。
“母妃，父皇这样清算，从此以后，您也可以放下心头的愧疚了！”
慕容瑚一叹释然，拍了拍他的肩。她十九岁那会儿，刚刚与宇文启胤成婚，正是新婚燕尔。
而可怜的儿子，却在这样的光景里，承受牢狱之灾，也是她无用，还要这样哭哭啼啼。
“恒儿，你那哨子呢？”
“入牢时，换囚服，被九福公公收走了，他说，是父皇的意思。”
慕容瑚顿时又恨得咬牙，“他还真的坐得出来！恐怕，他是早就知道你在暗中养了杀手！”
宇文恒怔然暗惊，哑口无言。
慕容瑚见他突然沉静地吓人，忙抱过宇文环揽在怀里，担心地看着儿子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，“宇文启胤知道，你一人灭了宇文吉千人，还封了皇陵宝藏的一条入口！”
宇文恒一念万千，心潮汹涌，久久难平。
他赫然想起，入狱之前的一刻，自己竟然还信誓旦旦运筹帷幄，殊不知，那一切在自己父亲眼里，也成了最大的威胁。
他的确太傻太天真！于情爱笨拙便罢了，于权势也如此愚鲁可笑。
“母妃放心，我把景柔安排在了御风堂，堂内消息灵敏，她也素来懂事，若知道我们入牢，定带着兄弟们逃走。”
慕容瑚却已然不抱任何希望。
“你父皇这次是铁了心要除掉我！那些妃嫔和皇嗣的死，我都没有直接掺和，你父皇疑心重，越是审不出东西，越是憎恶我……我们慕容家，少不得被满门抄斩了！”
宇文恒看
向窗外，“母妃放心，这牢房关不住我们。儿臣担心的是，城外有宇文吉和宇文昭的人，城内都是父皇的人，咱们若出去，该去往何处……”
“慕容家倒是还有个三大靠山，只是不知眼下能不能用？”
“母妃指的是？”
“自然是苏清璃的祖母慕容朝颜，你二舅父慕容肃，你姨母慕容怜。”
“二舅父在杭州老家，姨母远在江州，慕容老夫人也随苏家上下去了杭州，母妃，眼下这种境况，是远亲不如近邻！”
正在母子俩商量对策之际，走廊上，传来一阵怒吼。
“我是庆国公，我功勋卓著，鞠躬尽瘁，你们就拿这种馊饭馊水给我，还有没有王法？我要见皇上……我要见太后……”
“哼哼，还敢嚣张呢？我呸你个鞠躬尽瘁！”
狱卒嘲讽地朝着牢房里吐了口痰。
“你们慕容家已经被抄家，皇上派了人把你们的府库都开了，作威作福这么些年，你们可是没少骑在别人的头上拉屎，给你馊饭已算是最好的，再嚣张我直接端一个马桶来按着你吃！”
宇文恒忙把小妹塞给母亲，起身到牢房前，在狱卒经过门前时，忙叫住他。
“这位大哥，您消消气，他上了年纪，身体也不好，饿极之下口出恶言也是人之常情。您若有个馒头包子的，给他一个垫饥……我代他给您赔礼道歉！您多担待！”
狱卒见着他一个尊贵俊雅的人，这么卑躬屈膝，心里颇为受用。
“还是九皇子识趣！等着，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馒头！”
隔着几间牢房，慕容严听着外甥如此低声下气，惭愧地无地自容。
“恒儿，你堂堂皇子，何必对一个狱卒如此？”
“舅父，我们尚且不如寻常百姓，何必还要自作清高？更何况，您身边还有舅母，我这边还有母妃和小妹，我们
先忍一时之气，熬过这几日，我定能救你们出去！”
“我们就算出去了，也出不了城门！皇城封了不说，外面都是兵马……天要亡我慕容家呀！”
宇文恒听着他呼天抢地的嚎啕，没有再劝，有些泪，流出来，心里才能好过些。
所幸狱卒拿了一簸箩馒头来，没让大家饿着。
宇文环小心地拿着冰冷地馒头举到宇文恒面前，如此一身雪白囚衣，也能穿出出尘脱俗的气韵，也只有她的九哥了。
“哥，你也吃一个吧！吃饱了，就不冷了。”
“环儿乖，你吃吧，哥哥运功打坐，不冷也不饿。”
他盘膝坐在枯草上，双眼轻阖，心里静下来，脑海中却是清璃独坐柴房里，拿着针线给自己缝合伤口的一幕……
他宇文恒不能这样被打败，他如今身躯凛凛，完好无损，总不能输给一个弱女子。
两日后，庞铮、阮宏、韩铁、徐冬青被丢进了对面的牢房里，四人都被打得遍体鳞伤，无一完好。
见徐冬青一落地就吐出一口血不省人事，慕容瑚担心地扑到牢门前，忙叫阮宏和庞铮，“快看看徐嬷嬷怎么了？”
三个男子忙围在徐冬青面前，阮宏探脉，庞铮按脖颈，韩铁检查伤……三人皆是惨无人色。
“娘娘，徐嬷嬷已经不行了！”阮宏说着，就红了眼眶。
徐冬青撑着最后一口气，看向走廊对面的慕容瑚，“娘娘放心，奴婢……什么都没说！”
走廊上，身穿刑部尚书官袍的男子，带着一群护卫，正行至牢门前，走廊两侧的牢房，被挡住了光，如蒙阴霾，愈加阴暗。
宇文恒狐疑盯着那官袍，心头一阵恶寒。
父皇连这刑部尚书之位也换了人，做得未免太绝然！
男子冷笑，“九殿下，下官有礼了！皇上已命下官清除了您安排在刑部的
所有暗人，下官是刚刚从
如此一个眉目中戾气张狂的人，父皇也敢用来当刑部尚书，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。“张大人，失敬，不知绝天世子人在何处？”
张境嘲讽地恍然一笑，“原来，您这御风堂的尊主消息竟如此闭塞！绝天世子已经被宇文吉抓了，睿亲王为换儿子一命，馈赠宇文吉五日的粮草，世子爷才捡回一条命。”
五日粮草？睿亲王倒真是舍得。宇文恒摇头失笑，这下好了，不必他去回报父皇的绝情，宇文吉得那五日粮草，就能杀进皇宫了。
慕容瑚忙问道，“太子呢？太子可有消息了？”
“据说，是被宇文昭杀了！”
张境说完，耐心也耗尽，无视母子三人凄怆的神色，他冷声道，“该说的，本官都已经说完了，接下来，轮到你们说一说你们的罪行了！”
慕容瑚却脑子惶惶一片空白，压根儿听不进任何话。她冲到牢门前，手伸出牢门，就扯住了张境的官袍，“你说清楚，我泰儿怎么了……他怎么会被宇文昭杀了？他是去宣旨的……怎么会死呢？”
张境愤然甩开她的手，“哼哼，皇上让他带着那几个人去宣旨，摆明了，是要他去送死。太子也是愚蠢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，分明找死去的。”
“我的泰儿——我的泰儿——”慕容瑚勃然大怒，周身惊颤着，压着一口气，惨厉地怒声长啸两声。“宇文启胤，害死了我的泰儿！我要杀了他……他害死了我的泰儿……我要他偿命！”
宇文恒忙抓住她的手臂，死死抱住她，心头亦是狂风暴雨，仇怒交加。
张境眸光幽冷毒辣地一扫牢门内的母子三人，目光落在宇文环娇小的身子上，当即命令狱卒，“开门！先给我细细审问这小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