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福见她有些疯癫,忙上前扯着她的手,从宇文吉地胸襟上扯下来,扶着她退后两步,“娘娘冷静!娘娘身边还有小皇子,万不可冲动行事呀……”
静妃刚站稳,双腿便被后面上来的小家伙抱住了。
她恍惚低头,眼泪也簌簌地滴下去,打在小家伙的脸上。
“母妃,珝儿相信,姐姐会没事的!”宇文珝带着哭腔恳求。
静妃一双手无处安放,落在儿子稚嫩的脊背上,颤抖着拍了两下,自己的心却无人来安慰。
宇文吉嘲讽地斜睨她一眼,收剑入鞘。
“本皇子倒是想不通了,娘娘和宇文启胤生儿子那会儿,怎么不想一想自己的女儿过的什么日子?”
静妃一口啐在他脸上,“我就是为我女儿才和宇文启胤生了儿子,这样我才有路回到我女儿身边,这样我才有机会回来将你们赶尽杀绝!”
宇文吉哑然。
九福却一脸愕然,“娘娘这话还是莫要再说第二次了,若皇上知道,不知会如何对璇玑公主呢!”
清璃没有劳烦林嬷嬷和曲嬷嬷准备晚膳,也叫她们想吃什么自己去做什么。
她把玄素带回来的山鸡和蘑菇放在砂锅里时,眼皮一直不对劲儿地跳,正担心宇文恒此行不顺,护卫却奔进来了……
“公主殿下,九殿下回来了,奴才刚才在树上看到,九殿下和庞将军的马还有不远……”
清璃顿时松了一口气,忙把刚烤好地红薯递上去一块儿,“辛苦了!天这么冷,快拿一块去暖手,玄素姐姐已经给护卫们备了饭菜,都在东厢房那边!”
“谢公主殿下,卑职这就过去用膳。”
看着护卫欢喜地朝着东厢房走去,清璃颦眉笑着甩了甩头。既然宇文恒没事,她眼皮还跳个什么劲?!
苏世云素来警惕,身边又有鹿骁,还带了兵马,定不会有事……再说,他
和鹿骁人在江南,她就算担心,也帮不上什么忙,还是专心给宇文恒做饭的好。
阮宏内伤严重,清璃没叫他下楼。
她做好了清蒸鱼,蘑菇炖鸡,给阮宏煎上药,玄素也正从东厢房忙完奔过来,“公主,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?”
“没了,阮公公不方便挪动,咱们端去他房里用膳吧!”
“这阮公公早先还反对您和九殿下在一起呢,您这倒好,竟还亲自伺候他吃喝!”
玄素虽这样说,还是来回本忙着往二楼阮宏的寝居里端菜,一路端着饭菜,一路深嗅着想起,直呼自己的手艺竟比不得主子……
阮宏坐在桌旁,见玄素和清璃进进出出,不禁左立难安,却就算站着,还是手不能提,脚不能动。
见清璃最后方坐下,解了腰间的围裙,他更是面红耳赤。
若搁在慕容红药,岂会理会他的死活?都说看清一个人,要在危难之际,如今他是看得清清楚楚了。
清璃安慰地笑了笑,“阮公公不必不好意思,快吃吧!调补内伤的药,我已经在炭炉上熬煮了,吃晚饭再吃药,不会伤胃。”
三人这就拿起筷子,宇文恒就和庞铮嗅着香味儿进来了。
清璃不着痕迹地飞快地看了眼宇文恒的袍子,很好,没有半点血腥,也没有破损。
阮宏和玄素忙要起身行礼,宇文恒按住阮宏的肩,又对玄素摆了摆手,命两人都坐下。
“以后在这里都不必拘礼。”他在清璃身侧的空位上坐下,示意庞铮也坐下一起吃。
庞铮朝着清璃俯首行了礼,方才坐下。
玄素忙去拿了两副碗筷来,给两人盛了米饭。
“殿下,这一桌子,都是公主的手艺,您快尝尝!”
宇文恒饿极,先扒了一口饭,欢悦地嗯了一声,“若单吃这米饭,也是好吃的。难怪以前皇兄总去丞相府蹭饭。”
此话一出,满桌
子的人都尴尬地僵了动作。
“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!”清璃娇嗔看他一眼,忙给他夹菜放在碗里,垂眸便避开他的视线,继续吃自己的。
宇文恒自知说错了话,悻悻笑了笑,也给她夹菜到碗里。
蘑菇炖野鸡,味道香而不腻,比宫里的御膳更美味三分。
清蒸鱼更是不同于从前吃过的,鱼肉软嫩地渗入了盐、糖与酱汁的味道,鲜香味美,汤清味醇,上面淋了葱油、香油,大家一筷子接着一筷子,几乎是在抢……
本该喝点酒,却怕酒一端来,菜就被抢光了,谁也没提喝酒的事儿,更是话也不愿多说。
宇文恒吃忍不住又看安静地小口咀嚼饭菜的清璃。
一路赶回来,就怕她出事,这一刻安然并肩而坐,共享晚宴,心里不只是洋溢着失而复得的欢喜,还如获至宝。
他到底是忍不住,好奇地问,“璃儿,你何时学得如此厨艺?从前总给你送饭菜,一直都以为你不会烧菜做饭!不过,后来听说,宇文吉常带着生肉生菜去你居住的柴房,你会厨艺的事儿才传开……”
清璃握着筷子微僵,碍于阮宏、庞铮,玄素都在,不好直言。
不过,他这话,怎么听怎么像是秋后算账的意思。
宇文吉和她一起吃家常菜那会儿,他刚刚纳了慕容红药为妾,小日子也是风生水起的,她可没说过什么吧!
谨慎地思忖了一番才道,“这些饭菜,都是食谱上见过的,市井书铺里就有卖!”
看书的事,宇文恒并不意外,冷战的那三个月,他总是偷偷跟着她,见她半夜里跳舞,下棋,看书,完全不像在柴房里长大的丫头,反而像是被培养许久的闺阁淑女。
那一阵子,他曾怀疑,她并非苏清璃,而是另一个身份特别的女子,易容了苏清璃。
然而,能有谁会易容成一个被囚柴房十年的
丫头?!所以,这怀疑,他很快就打消了,反而还钦佩了她一阵子。
“对了,我一直纳闷,你是如何学会识字的?是鹿骁教的吗?还是皇兄从前教的?还是后来宇文吉教的?”
阮宏不自然地咳了一声。
庞铮也忍不住从饭碗上抬头看主子。这话听不出毛病,仿佛只是闲话家常,可这话分明又像是在吃醋。
玄素一双眼睛转来转去,却不知该看谁好。九殿下如果是吃醋,这醋未免酝酿太久了些吧!教识字……这得从哪一年说起呀?
清璃尽量从容地笑道,“从前逃出丞相府,在学堂外偷听过……”
这话好,比一般的谎言,动听多了。阮宏赞叹笑着道,“如此说,公主殿下定然逃出去很多次,否则,怎能看得懂食谱?”
他由衷地期望主子不要再多问了,否则,这一晚,大家都要陪着一起尴尬地睡不着觉。
“从前在我被关入柴房之前,父亲和母亲也曾教过我,不过,那些都算不得多,后来又自学了一些。”
清璃补充说着,不送声色地环看桌案,就见众人都诧异地看自己,惊觉自己这样解释,有点脱离逻辑。
她迟疑了一下,还是侧首,对宇文恒说道,“为了与你相配,我一直想成为一个更好更好的人,从身份,到才智,所以……一直不曾停歇努力。”
然而,话说完,又忍不住恼自己多嘴。
宇文恒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笑,看她一眼,又给她夹菜,“璃儿,咱们已然是夫妻,该坦白的事,不必隐瞒。”
清璃心头惊跳,心虚地一口米饭哽在喉咙里,七上八下。“我……我没有隐瞒!”
说完,她又忽然想起,那一晚,宇文恒从德妃寝宫为她寻了三尊牌位回来,已然知道她会一些不寻常的东西……所以,刚才她的一番解释,不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,还有点
画蛇添足。
玄素忙催促道,“殿下快吃吧,别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一番厨艺,鸡肉和鱼肉冷了会腥的。”
于是,阮宏和庞铮都忙着给自家主子夹菜。
五个人,一桌菜,没有林嬷嬷和曲嬷嬷在侧,皆是吃得心满意足,唯独清璃恍恍惚惚,心神不宁。
吃完之后,庞铮扶着阮宏回房歇息,玄素负责收拾碗筷。
清璃叫林嬷嬷和曲嬷嬷给宇文恒烧水,沐浴洗尘,想起西厢房那边关着的绮鸢,她便借着散步的时间,拿了剩下的饭菜和米饭,端到了厢房门前。
“天寒地冻,饭菜不多,绮鸢姑娘将就着吃吧!身上有伤,还是吃饱一点的好。”
门里没有动静,两个护卫拿钥匙开了房门上的锁,清璃刚要迈进去,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……
前世当医生当久了,清璃对这气息格外敏感,鼻子绝对不会出错。
她厉声命令,“快掌灯,有人进来过!”
两护卫忙进了房内,拿火折子点了灯,一见眼前的境况,默契地一个迅速挡住清璃的视线,一个落了床榻上的寝帐。
“公主殿下还是先出去的好,绮鸢姑娘已经死了。”
死了?清璃见地上有大片鲜血,还有两个血污沾染打大脚印,手上一慌,托盘便摔在了地上,咣当一声巨响,碗盘碎了一地。
庞铮忙带着院子里巡逻的护卫都冲了进来,看了眼地上,视线落在寝帐上,忙又对清璃俯首道,“公主殿下先去歇息,这里的事,交给卑职处理吧!”
清璃说不出话,只确定一件事——宇文吉来过!就算来的不是宇文吉,恐怕也是他手下的人,也是他下的命令。
绮鸢却在下午时还说,“苏清璃,不管你说什么,在我心里,三殿下都是最美最好的男子。没有他,就没有现在的我。”
那最美最好的男子,却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