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璃不敢靠近寝帐,转身这就要出去门槛,进入楼阁的客厅里,见林嬷嬷和曲嬷嬷正在调整炭炉,忙逼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林嬷嬷忙叫住她,“公主,太后懿旨,棺木下葬之后第一晚,要抄写二十遍《孝经》,抄写完之后,方能入眠。”
清璃头也没回地上了楼梯,“太后娘娘抬举我了,拜她所赐,我被关在柴房十年之久,如何会抄写经书?字也不认得呢!”
林嬷嬷和曲嬷嬷相视哑然。这丫头竟是不识字的么?!她从头到脚,可是完全不像是不识字的女子呀!
宇文恒沐浴之后,尚未出来浴桶,就听到后窗处一阵风袭过。
他忙换了干净地睡袍,从内室出来,走廊上也放了炭炉,倒是并不冷,林嬷嬷和曲嬷嬷还在一楼说话,苍老的声音嘀嘀咕咕,听在耳中倒也并不厌烦了。
若非清璃几番相劝,恐怕他早就杀了她们。
如此细想来,他才发现,自己竟与慕容景芙是一样的人,动辄便想到一个“杀”字,如此心藏戾气,委实配不上良善如水的清璃。
前一刻,后窗那一抹风,明显不寻常。
担心有人闯入,也怕惊动了那两位嬷嬷,他踮着脚尖,鬼魅般无声地穿过走廊,握住清璃的房门把手,这就要推门进去。
清璃没有如昨晚一样,放了垂帘,在床前等他。
此刻,房内却只亮着一盏灯,帘幕尚未落下,整个房间显得异常空阔,虽然炭炉足够暖和,房间里却异常清冷,而且后窗——竟是大敞的。
他奔到窗口,就听到楼下有人咚咚咚咚地冲上来,“殿下……殿下……”
宇文恒忙出去房间,正见庞铮穿过走廊朝这边过来。
“殿下,绮鸢的首级被切了,那下刀的手段极不利落,明显是初出茅庐的生手,卑职怀疑,宇文吉还养了不少杀手。”
“若有人故意下手
不利落,也会叫你看不出端倪。”宇文恒再无心去揣测那些,“庞铮,你见过清璃吗?”
“公主?”庞铮疑惑地看了眼他身后的房门,“公主刚才去给绮鸢送饭,被吓到了,卑职过去就叫她回来歇息。”
回来了?
宇文恒疑惑地忙朝着楼下问道,“林嬷嬷,曲嬷嬷,你们可曾见过清璃?”
“公主刚刚上楼!奴婢让她抄写经书,她还负气地说不识字呢!”林嬷嬷仍是心存怨怒。
宇文恒脸色巨变,眼底卷起一股狂风暴雨似地杀气。
“都给本皇子出去找!传令下去,封锁周围十里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“公主不见了吗?”“怎么可能不见了?刚刚还上楼……”林嬷嬷和曲嬷嬷六神无主,忙也跟出去寻找。
玄素也从房间里奔出来,忙冲进宇文恒房里,却见他外袍也没穿,就直接扯了披风罩在身上,拿了佩剑,直接从后窗飞身出去。
玄素一咬牙,也忙跟着飞出去。
庞铮翻身到了房顶上,从脖颈上扯出一条细绳,吹了数下细绳上的哨子,发出讯号。
顷刻间,整个楼阁成了一处空楼。
清璃却并没有被带离……
她被一双大手从衣柜里横抱出来,放在了床榻上,身子因为恐惧与衣柜里的冰冷,而隐隐发抖,却因为被封了穴道,四肢无法动弹分毫。
她凤眸圆睁,怒盯着眼前的黑衣人,努力地想辨清他黑色面巾上的一双眼睛。
他却总是背着光,那面巾上一双黑洞幽幽,眼神都似模糊不明……
这人的身高与宇文吉相仿,她却完全可以确定,这绝非宇文吉,从气质到气息,无一处相似,也无半分熟悉。
若他是宇文吉派来的杀手,为何不带她去见宇文吉?是判她死,还是借她威胁苏世云,总要面对面,才能有个定论。
这人闹这么一出,却正激化了宇文恒和宇
文吉之间的矛盾。
这会儿宇文恒带人杀了去,不知是不是正落入宇文吉准备好的圈套中。
她一念万千,因为担心宇文恒,自己的恐惧反而就淡了,胸腔里,只余了一腔愤怒和憎恶。
黑衣人将她从头看到脚,突然弯腰俯首,隔着面巾,一吻落在她唇瓣上……
清璃惊疑地凤眸圆睁,厌恶屏住了呼吸,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怪物舔了,心里一团恶心就要爆发,惊觉衣袍被拆解,慌地只想张口大叫,却还是咳咳咳地发不出声音……
衣袍散开,黑衣人呼吸也变得贪婪,大手在她腰身抚摸下去。
却因为这样贴近,清璃也嗅到他身上清苦的杜若香,
浅紫色的肚兜拆解,疤痕交错的身子一览无遗,黑衣人盯着她的疤痕陡然愣住,迅速退离床榻,转身便自后窗飞离。
清璃惊魂不定,不禁庆幸自己这一身伤疤。
她想挪动手臂,把衣袍掩上,却还是动弹不得。
如果宇文恒回来,见她这副样子,不知会做出什么事。
正在心急如焚之际,后窗外又闯进一抹白影,倒是没有遮面,也没有黑衣伪装,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床沿。
宏大而雪艳的狐皮斗篷,与她挂在衣架上的那一套,正似情侣装。
她这样的人,是买不起什么贵重的御寒衣物的,那披风正是未婚夫宇文吉送的……而眼前的男子,也正是她最恐惧见到的宇文吉。
笼罩于帽子下的白皙妖娆的脸,唇角微微浅扬,仿佛他只是来看看她,便离开。
他总是伪装地彬彬有礼,温文尔雅,也总能遮掩得自己卑鄙肮脏的真面目滴水不漏,这一点,正如女子出门必须化妆,倒不失为一个客套的合作伙伴,但是,作为敌人,就太可怕了些。
清璃见他看了眼衣架上的狐皮披风,视线又转回来落在自己身子上,顿时恐惧地汗毛直立,前
一刻被黑衣人轻薄,她还衣袍四散……
见他手伸过来,她抗拒地陡然屏住呼吸,拿一双眼睛憎恶而警告地怒盯着他。
“真没想到,我离开了,你还留着、穿着我送你的衣服,想来你虽被封了公主,日子还是不好过,否则,也不会被罚来此处守墓。”
清璃听着他轻慢温柔的话,只想吐他一脸。若他能正儿八经地嘲笑她一番,说不定,她还能高看他一眼。
她视线警惕地紧盯在他落下的手上,却没想到,他拢住了衣袍边缘,帮她阖上了袍服,腰带也系好,结结实实打了一个蝴蝶结。
他这才伸手点在她几处穴道上。
清璃吐出一口气,尽管四肢冷麻酸痛,还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缩进床角里,摸出枕头下的匕首,便直指宇文吉,眼前白影乱花,手上的匕首飞到了墙壁上,她人就被按躺下,穴道再次被封住。
“宇文吉……”
“爱妃,咱们才几日不见?你竟如此抗拒与我在一处!”
宇文吉和衣躺下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他最是爱极她生气的样子,且这样子,比她淡冷如水时更生动灵幻,叫他看千百遍而不厌……他眸光就渐渐地透出叫清璃抵触憎恶的滚烫,指尖轻抬,细细地描画她精致的眉眼。
清璃别开视线,不禁暗恨自己的无能,抚在脸上的手,也让她憎恶地要喷出血来。
“刚才那个黑衣人,是不是你派来的?”
“在我之前,还有黑衣人来过?”
“切了绮鸢首级,又来害我,这就是你能做出来的事!”
宇文吉一阵哑然,“璃儿,咱们好歹也是未婚夫妻,我在你心里,就是这样的人?”
“说了好好交易的人是你,给我下毒蛊的人也是你……”
“你若心里不惦念着老九,我会给你下毒蛊吗?当然,这事儿是我的错,自始至终,你也不曾说过爱我,是我自
作多情了。”
“你若是自作多情还好!你最卑鄙之处,便是利用别人对你的感情,利用了又践踏得一文不值!宇文吉,你这样迟早会遭报应!”清璃讽笑两声,一番话语凌厉扯碎他的伪装。“你知道绮鸢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?她说你在她心里是最美最好的男子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一个叫花子也值得璃儿你动怒?若非我捡了她回来,她早就死了。我给她衣食无忧的日子,她自然视我如天。”宇文吉却不以为意地叹了口气,仿佛绮鸢的魂魄,也被他一口气叹没了。
“璃儿,我来,也不是与你斗气的。”
凭她这境况,就算带她回去,她也不会安分呆在他身边,不过……所幸,他早就备了计策。
“不管那黑衣人是谁,你人没事就好。此来,本皇子是告诉你,你的母亲和你同母异父的小弟,都在我手上。”
母亲?同母异父的小弟?清璃顿时想起炖鸡时,眼皮的一阵狂跳。
“不,你骗我,静妃娘娘和宇文珝好好的在皇宫里,怎么可能被你抓了?!”
宇文吉笑了笑,她着实低估了他的本事。
“璃儿,你放心,我不会轻易伤害她们母子。不过,前提是,你帮我杀了老九,用美人计也好,苦肉计也好,下毒也罢,总之,三天为限,你杀不了他,我便剁了静妃的脑袋,送到你面前来。”
“宇文吉,你认为,我苏清璃是会受威胁的人么?大不了,静妃死了,我陪着她一起死……”
宇文吉失笑,事到如今,这丫头竟然还有胆子和他发狠?!她果然是不愿宇文恒有半分危险。
他手臂一伸,把清璃揽在怀中,唇抵在她额头上,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阴狠妒忌的神情,他太清楚这样的自己有多难看。
“清璃,我知道你不怕死,但是,你也别妄想着宇文恒会真的珍惜你、娶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