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听得这番话,皆是起身跪拜,俯首低头,高呼,“皇上英明!”
清璃忽然转了心思,若是一会儿开审,陈惠妍把准备好的那一帮子人证弄进来,不出三言两语,她就百口莫辩。
欺君之罪,她苏清璃担不起。
一念万千,她忙起身,挪着步子,到堂中央。
“启奏陛下,此事的确是清璃之错。”
宇文启胤示意众人坐下,冷眸瞥了眼陈惠妍和苏雅苒,沉声说道,“清璃,朕在此,你不必怕,只说事发经过即可。”
“陛下,清璃是死过两三次的人,早已不知怕为何物。只是,清璃迈不过心头的愧疚。这几日清璃一直忧思太子殿下为清璃被囚祭坛一事,身上的疤痕又因寒雨刺痒,所以,拿东西时,不慎碰倒了烛台……”
宇文吉忍不住失笑,“你为大哥忧思?”眼见着皇帝偏宠,这是不稀罕他的帮忙了?
苏世云也忍不住怒斥,“清璃,皇上与德妃娘娘在此,你不要胡言乱语!”
清璃一眼不看他,只俯首问宇文吉,“三殿下,清璃斗胆,且问你一句,若苏雅苒因喜欢你,且为你做了错事,你便喜欢她吗?”
宇文吉挑眉,看了眼苏雅苒,“本皇子对雅苒只有兄妹之情,并无男女之爱!”
清璃凌厉追问,“如此,你何故质疑我对太子的愧疚?”
“我……”宇文吉哑然。
“众人皆知,幼时我曾救太子一命,在李红杏要杀我时,太子又救我一命。在我孤苦无依,连我亲生父亲都不愿看我一眼时,太子为我辟一处住所,还给我蔽体的衣物,给我送药疗伤,我对他的感激,光明磊落,天地可鉴。”
宇文吉顿时涨红了脸。
清璃淡看他一眼,继续道,“太子殿下宅心仁厚,清璃无以为报,却反害他被囚
三四个月,清璃深感不安。”
“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,你的忧心,朕能体会!”宇文启胤点头,“清璃,朕见过你的伤,相信你纵火非有意,但其他人怕是不明白,你撩起衣袖,给他们看一看你的伤。”
清璃顿时明白,宇文启胤这是有意袒护,忙撩起衣袖……
宫里早有传言,说苏清璃只剩一张脸完好,身上伤痕似缝补的破包袱,令人毛骨悚然,自看她一眼,时至今日,太后都未能纾解心境。
因此德妃只看了一眼,就恐慌地忙抬袖遮眼,借着别开头,给坐在右侧旁听位上的父亲陈齐封递眼色。
陈齐封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,暗示她,现在还不是认错的时候。
苏世云却望着女儿手臂上的伤,惊痛地颤抖着手脚站起身来,忙转身朝着宇文启胤跪下,他只知清璃重伤,却不知伤口是这个样子的。此刻他才恍悟,为何太后,宸妃,淑妃等人那日会被吓得失态。
“陛下,臣亦感激太子殿下救小女之命,恳请陛下释放太子。”
清璃淡看他一眼,心里的嫌恶毒汁一样,肆虐奔涌。“丞相此刻才急着表现自己的父爱,不嫌太晚么?!”
苏世云跪在地上,姿态陡然有些僵硬。
宇文启胤尴尬咳了一声,当即叫了贴身总管九福听令。
“传朕口谕,今丞相六女苏清璃详述案情,朕方知,太子宇文泰救清璃于危难,特赦太子出祭坛!太子继体承基,素来勤政,且心怀天下,又以仁善为重,知恩必报,不失臣民之表率,朕深感欣慰!”
“是!”九福经过清璃身边,忍不住驻足,“不知清璃小姐可有什么话要杂家带到?”
清璃不禁讶异看他,忙俯首道,“有劳公公,请转告太子殿下,清璃拜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
,请他保重!日后清璃不敢再劳烦太子殿下,清璃相信,三殿下会照顾好清璃!”
九福浅笑俯首,看了眼宇文吉,弯着身子倒退出去。
宇文启胤视线又转向陈惠妍母女,“清璃,朕还有一问,为何二夫人陈惠妍和四小姐苏雅苒正巧在你的房门前?”
“回陛下,二夫人和四小姐在门外叫嚣,说清璃不配当皇族儿媳,说苏雅苒该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!”
宇文启胤不禁多看苏雅苒一眼,“呵!何来的名正言顺?朕可没给苏雅苒赐婚!”
清璃继续道,“二夫人还说,她父亲乃是户部尚书,又是皇上的岳父,苏世云这当丞相的都要看尚书大人的脸色,陈家贵为皇亲国戚,名门贵胄,绝对不能毁在我苏清璃手里……”
陈惠妍惶恐俯首贴地,“苏清璃撒谎,皇上明鉴,臣妾只是叫她恳求皇上退婚。”
苏雅苒也忙俯首贴地,“皇上,苏清璃冤枉我们……外面的所有人都可作证!”
“外面那些人,都是你们母女俩的亲随,言辞有失公允!”
陈齐封仍是气定神闲,德妃依然沉着不动,苏世云却早已急得满头冷汗。
清璃泰然看向宇文启胤肃冷的眼睛。
“皇上,清璃敢以生母缎瑶夫人的清誉发誓,我苏清璃乱讲一个字,愿遭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”
宇文启胤却没说相信,还是不相信,沉声道,“老三?!你相信你的姨母和苏雅苒,还是相信苏清璃?”
宇文吉忙起身,在清璃身侧跪下,看了眼姨母和表妹,望着坐上男子的龙袍边角一时间沉默无言。
这是一道选择题,选谁都是错。
正如那一日在高台上,他给宇文恒设下的局,宇文恒若选清璃,便丢弃了慕容家族,若选慕容家族,便害了清璃……
现
在,身处这样的窘境,他左右为难,却也明确的感觉到,清璃压根儿就是在替宇文恒教训他,鞭笞他,故意地让他也尝尝左右为难的滋味儿。
这样的苏清璃,当然不值得他抛开陈家,陈惠妍和苏雅苒愚蠢,也不值得他失去苏清璃这锋利的刀剑。
所以,他谁也不想选。
宇文启胤俯视着他,失望地笑了笑,却并没有勉强。
“老三,你这样优柔寡断,反而不像你,倒是不如那一日老九,抱着慕容景芙就下高台来的痛快。德妃,陈爱卿,你们相信谁?”
清璃忙道,“皇上,请不要为难三殿下,德妃与陈尚书。”
“清璃,你竟还要为他们说话?”
清璃忙点头,双眸晶亮如星,侧首看宇文吉,一副痴情已久的样子。
“三殿下对清璃的心,清璃铭感五内,他是清璃未来的夫君,又是陈家的外甥,您叫殿下选,殿下平日深受二夫人疼宠,定不愿说她半个不字,心底恐怕亦是生不如死!
而德妃娘娘人在深宫,对此事毫不知情。她服侍陛下已久,她为人处事如何,陛下也该最是清楚的。
至于陈尚书,如陈惠妍所说,他任户部尚书多年,如今年事已高,仍为陛下尽忠,陛下实不该为陈惠妍与苏雅苒一时之错,怨怪他。”
宇文吉忍不住抬头看清璃,心里为她的一番话感动,却又忍不住矛盾地叹一声——最毒妇人心!
她表面一番溢美开脱之词,如此说出来,反而叫他、母妃和外公愈加罪孽深重。
偏偏,他就爱极她这样的毒辣和聪敏。
宇文启胤却若有所思地看德妃,“清璃,你恐怕不知,陈惠妍与苏雅苒闹事之前,曾去德妃寝宫,而当时陈尚书也在……”
清璃佯装错愕,樱唇圆张。其实,她早已料到陈
惠妍去找过德妃,否则,陈惠妍定不敢半夜去砸她的门。
陈齐封忙跪下,“陛下明鉴,老臣昨晚入宫探望娘娘,是担心娘娘入冬身子不适,并未多言其他。”
德妃也忙起身跪下,“皇上,惠妍入宫恳求臣妾,要臣妾给她一个交代,毕竟雅苒与吉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,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天造地设……”
宇文启胤勃然大怒,“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天造地设?爱妃,朕怎么没觉得呐?”
苏雅苒忙道,“皇上,表哥曾亲口说过,长大了要娶雅苒为妻,表哥腰间还系着雅苒送的定情玉佩!”
众人都看向宇文吉腰间,宇文吉也低头……却早就忘了,这玉佩是什么时候送的。事实上,他那里大部分玉佩,都是苏雅苒送的,各种颜色,各种宝珠搭配的,应有尽有……
清璃淡漠冷扬唇角,没看宇文吉,没兴趣看,更无心关切他喜欢谁,爱谁,心里有谁。
宇文启胤却记得,“老三,朕记得,你求赐婚时说过,你喜欢清璃,想保护清璃……”
宇文吉俯首贴地,不知该如何辩解,感情的事,素来越描越黑。
“父皇,这玉佩是雅苒以前送给儿臣的,那会儿儿臣还不曾喜欢过清璃……”
“你这是在为你的见异思迁开脱吗?”
“皇上,请不要责怪吉儿,清璃是不错,可缎瑶夫人身份敏感,她虽然已故多年,可……到底是不折不扣的罪人。臣妾觉得,雅苒更适合吉儿!”
宇文启胤震怒地点头,“老三,你可要退婚?”
宇文吉侧首看清璃,又看跪在地上的母亲,这一回,还是左右为难。
“父皇恕罪!儿臣……儿臣不知!”
苏世云也忙跪下,“皇上,既然德妃娘娘不愿要小女为儿媳,臣恳请陛下允准小女退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