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燃灯大师，现今燃烛大师已投案，你说与不说，无甚分别。”阿宛冷声道：“谢先生迟早会查出真相……”
“谢琛？”那和尚突然打断了阿宛的话，轻哼出声，“世子夫人，你怎知谢琛便无辜……”
“慎言。”燃灯大师止住了那和尚的话，“当初岳家遇难，夏侯家也曾出手相助……”
“那点恩情，还不值当我为夏侯家卖命。”那和尚啐了一口，转而敛了神色，道：“师父，这世子夫人纵然说得千般没道理，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。”
他顿了顿，一字一句道：“门外之人，理当死得其所。今夜在门外的，不该只有百师弟。”
燃灯大师抬起手，似是想要阻拦他，却最终没有落到他面前，“你要去吗？”
“要去。”那和尚抱拳一礼，全然一副江湖人模样，“江湖论恩仇，我帮钟灵寺，是为恩。我要杀紫秀，是为仇。”
他说罢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寺门。阿宛看着他的背影，第一次觉得——夜，如此漫长。
究竟要死多少人，这一夜才能过去？
她不知道，门外的人也不知道。
百莫辞筋疲力尽，手中的判官笔几乎都要握不住，却在看到面前人的时候，拼尽力气把他推开了，“岳家为姓百的，死的人够多了，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什么？”那和尚笑了笑，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刀，替百莫辞挡了一招，“你能死，为何我不能？”
一旁红泰没好气道：“张口闭口死不死的，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两个晦气的玩意儿？”
百莫辞被他二人噎得说不出话来，期期艾艾道：“我……”
“行了，这副模样就别添乱了。”红泰吐了一口血沫，挡在了百莫辞身前，“撑不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，我替你撑个一时半刻，也无妨。”
“有我在，百师弟用不着谁替他撑着。”那和尚神情倨傲，手上却也没闲着，转眼便已杀了一人。
“身手不错。”红泰微微颔首，那和尚冷哼一声，没有搭理他的意思，却听身后百莫辞惊呼一声，“这是…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那和尚猛地回头，只见百莫辞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箭头，寒光凛凛。
“在场无人持弓，这箭头从何而来？”百莫辞眉头紧锁，闻声红泰提醒道：“不是弓箭，是弩箭。”
百莫辞愣了愣，不敢置信地追问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红泰面对源源不断的杀招，来不及与百莫辞多做解释。其实适才那宛若星辉的银芒出现时，他便隐约觉得不对。
即便是方紫岚，在那攻势之下，也显得力不从心，如此速度与力量，已非人力可为。
非人力，便只能是器。他曾听孙叔说过，前朝鲁大师曾做过一种弩，名为千弓弩，意为毁千张弓，才能得一张那样的弩。由于制成极难，纵然威力巨大，却也从未真正现世。可今夜……
直觉告诉他，那便是千弓弩。
“若当真是弩箭……”百莫辞若有所思，下一刻便被那和尚推开，避开了致命一击。
“留神！”那和尚满脸恼怒之色，眼中却是明晃晃的担心，百莫辞回过神，重又提起了判官笔，“师兄，今夜除了在场的江湖人，还有第三方力量。”
“用得着你说？”那和尚没好气道：“刚才那世子夫人不是说了吗？鬼门！”
百莫辞忽然反应了过来，“你是说，紫秀和鬼门……”
“用得着我说？”那和尚简直要被百莫辞气笑了，“你问问眼前这些人，全天下谁不知道，鬼门之主和紫秀是什么关系……”
“什么关系？”红泰的声音骤然响起，冷若冰霜，“你死我活的关系吗？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那和尚不明所以，百莫辞下意识脱口而出道：“鬼门之主为了灭口，连紫秀都要杀吗？”
“百莫辞，事已至此，你还以为紫秀和鬼门之主是一伙的吗？”红泰一字一句厉声道：“你怎知，紫秀不是为了寺内之人而来？”
“她……”百莫辞被红泰的话激得后退了几步，撞到寺门才勉强立住身形，“不可能……这绝不可能！”
“有什么不可能？”红泰且战且退，直退到百莫辞身旁，“就因为她杀了你全家，你就觉得不可能？”
“是，就因为她杀了我全家。”回答红泰的人并非百莫辞，而是退到了他另一边的和尚，“血海深仇，没齿难忘。我此生，都不可能原谅她，遑论相信？”
红泰深吸一口气，眼下生死一线，他实在没有心力与那和尚争论，更何况他说得也没什么错，身为紫秀的方紫岚，不值得信任。
与红泰有相同想法的人，此时正站在方紫岚面前，面沉如水，寒声质问，“紫秀，若你可信，我姐姐怎会白白死在李晟轩手上？”
“我不可信，公子就可信了吗？”方紫岚轻咳一声，“美音，他今日能命你杀了我，来日便能命别人杀了你……”
“来日之事，来日再说。”名为美音的女子手指搭上扳机，弩箭蓄势待发，“今日，我要你的命。”
“美音，你若要替美乐报仇，只是杀了我可不够。”方紫岚面上不动声色，一边分散美音的注意力，一边观察她手中的弓弩，试图寻出其中破绽。
“的确不够。”美音神色愈冷，眼中露出一抹近乎癫狂的恨意，“我会杀了李晟轩……”
“杀了李晟轩吗？”方紫岚轻声重复了一遍美音的话，低叹道：“可惜了。”
“什么可惜了？”美音秀眉微蹙，方紫岚动了动手腕，“公子派了你来，便是没想过要你活。”
“紫秀，人张狂也该有个限度。”美音冷哼一声，“你可知今日钟灵山上，不止我手中这一张千弓弩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方紫岚心中警铃大作，美音却笑出了声，“我是真好奇，你究竟做了什么？能让公子这般不惜代价，也要你死。”
“要我死？”方紫岚勾了勾唇，隔着面纱美音看不真切，只当她故作姿态，“你不信？”
“我只信人定胜天。”方紫岚话音未落，梅剑已然出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