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一道,钟尧跟在方紫岚身后,走过院中长廊,抬眼便是公堂了。
他踌躇了几次,终是开口问道:“此番升堂,方大人可要亲自审讯?”
方紫岚脚步不停,也没有回头看他,只是淡淡道:“不必,我旁听即可。这种时候,我就不抢钟大人的风头了。”
钟尧定了定神,道:“方大人说笑了。”
方紫岚在公堂门口站住,转头看向他,“钟大人可还稳得住?”
“既然有方大人撑腰,就算是虚张声势,也必是稳得住的。”钟尧说着摆了摆手,示意她不必担心。
“那就好。”方紫岚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,于是钟尧毫不客气地走入了公堂之上。她随之而入,坐在了一旁。
堂外早就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,这是方紫岚
堂下曹副将在一旁看着人,阿宛见到方紫岚落座,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她身边。
她看了阿宛一眼,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她的额头,“公堂之上,稳重些。”
阿宛点了点头,乖巧地站在她身边不再说话。
那边钟尧已经中气十足地喊了升堂,衙役抬出来几具上官女子的尸身,这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,顿时群情激愤堂下哗然一片。
钟尧喝令堂下肃静之后,传证人审嫌犯一气呵成,直到霍三娘说出了陆唐等燕州权贵的名字,堂下又是一阵喧闹。
“肃静!”钟尧一拍惊堂木,才压住了堂下的吵嚷声。
方紫岚心道钟尧的手段确实厉害,从触目惊心的尸首到心狠手辣的遗孤上官霂,再从蜚声燕州的老板娘到纵横幕后的名门陆唐,剥丝抽茧层层深入把事件的黑幕摆到众人面前,挑起了众人的情绪。
如今众人的情绪如同沸锅中的开水,炸裂的气泡都在等一个发泄的出口,今日谁都逃不掉了。
陆唐被传唤到堂上的时候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,索性心一横把方紫岚也给拖下水。
他冷声道:“方大人真是好心机。你府上的人若无你的许可,谁能任意买卖?更不要说你借着此案打压我陆家,还用三娘威胁我,要我把她手上的生意都转到了你的名下,如今得了便宜还要杀了我们灭口吗?”
“陆唐大人的指控,方大人可有话说?”钟尧转向一旁看戏的方紫岚,她毫不意外地站起身走到了公堂中央,这场火因她而起,终究会烧到她身上。
她不答反问道:“陆大人此话,是承认在背后指使霍三娘做这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了?”
陆唐冷哼一声,“我何时承认了?”
“若是与你无关,我为何要借此案打压你陆家?今日公堂之上,怎不见其他世家在此?”方紫岚唇角轻勾,“陆唐大人贼喊捉贼,也是好不要脸。”
“好一个贼喊捉贼。”陆唐冷笑出声,“我看你才是颠倒黑白。买卖上官女子你可以推到上官霂头上,三娘的生意你可以说是我在背后指使,但是如今三娘的生意都在你手上,你要作何解释?”
“这要问问霍三娘了。”方紫岚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堂上狼狈不堪的霍三娘。
她木然地抬起头,“我手上的生意,不是陆唐大人你为了脱罪,转给方大人的吗?”
“三娘,你……你竟然帮着她诬陷我!”陆唐满脸震惊,霍三娘却是不屑地笑了,“我与方大人非亲非故,何苦帮着她诬陷你?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由不得我们不认。还是说,陆唐大人你打算都推到我身上,要我帮你顶罪?”
“三娘,你知道我不会……”陆唐慌忙辩解,霍三娘冷声打断了他,“你不会,你是不会陪我一起认罪吧?”
方紫岚冷眼看着公堂中你来我往的两个人,对着堂上的钟尧道:“钟大人,他们二人相互攀扯,我无话可说,还请钟大人裁决。”
“陆唐大人,纵使你名门之后,有官职在身,公堂之上也不得放肆。”钟尧沉沉开口,自有一股威严气派,“铁证如山,你可知罪?”
陆唐没有理会钟尧的话,只是呆呆地看着霍三娘,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。
霍三娘跪坐着直起身,深深磕了一个头。
之后她昂首挺胸扬声道:“今日既有钟大人主持公道,又有方大人这位北境之主在旁,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。燕州名门世家,多少人牵涉其中,又害了多少性命,我一纸供词都已写得明明白白。若是仍有人不愿承认,妄图以钱势把此事遮掩过去,虽说我一小女子是无法动他们分毫,但天道公理自在人心,在场诸位和堂下百姓皆可作个见证,我霍三娘今日就是把命赔在公堂上,也不要放过他们!”
她话音刚落,就直直撞向了公堂侧面的梁柱。
她身侧的衙役和陆唐都根本来不及阻拦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在梁柱上,血溅公堂命悬一线。
“三娘!”陆唐踉踉跄跄地奔到她身旁,却被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开了,“方大人,求你……”
听到声音,方紫岚蹲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,“我知道,你且安心。”
“三娘!”陆唐跪坐在她身边,泪如雨下声嘶力竭,“你究竟是为什么?”
“陆唐,我死了,便不再欠你什么了……”霍三娘气若游丝,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,“你欠我的,这辈子都别想还清……”
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咽了气,眼眶含泪唇角却是弯起的,用最极端的方式死在了众人面前。
公堂上下登时静默无比,然而不过须臾时间,堂下的百姓无比沸腾,高喊着让有罪之人伏法。
群声鼎沸仿佛炸开了锅,好似下一刻就会蜂拥而上冲入公堂。
方紫岚伸手阖上了霍三娘的双眼,缓缓地站起身,深吸一口气,肃穆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喧嚣,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今日霍三娘以命状告以陆唐为首的燕州权贵,我方紫岚现以北境之主的身份保证,定会让有罪之人伏法,给她一个交代,要她死也瞑目。”
她一字一句,似有千斤分量,压得满堂人生生安静了下来,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位面沉如水的北境之主身上。
她说完,便转向公堂之上端坐如松的钟尧,沉声道:“钟大人,宣判吧。”
尘埃落定,有点唏嘘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