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嫁前三日,女方和男方不可以见面。
温言细算下来,她和曹游已有几月未见面了,这条规矩于她而言,毫无用处。
以至于郑夫人都不会念叨着成亲前不许见面。
反是郑常卿,每晚回来都会问一遍:“你真不后悔?”
温言则会郑重地告诉他:“不后悔。”
回答过后,郑常清卿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,哀叹连连,背着手,佝偻着背,慢悠悠地晃走。
银叶看得心里发揪:“主子,我怎么觉得侯爷似乎老了许多。”
看,背都弯了。
温言翻了白眼:“他才而立之年,老什么老,儿子还不会爬呢,你别被他骗了,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。”
银叶说:“我觉得侯爷是不想您嫁给曹公子。”
“别管他。”温言不满,“别在意。”
出嫁前一日,侯府开始办事了,郑常卿有七日的假期,天黑的时候,他不管前面的宾客,自己一人踱步到女儿的院子里。
温言看到他来,眼皮就开始发跳,她还是让人奉茶,自己跟着他:“您又想干什么?”
“郑年华。”郑常卿罕见地直呼其名,“你若是后悔,还来得及。”
“这个时候后悔,您不要脸面了吗?”温言叹气道,“您醒醒啊。”
郑常卿没喝酒,十分理智清醒,他望着女儿桃花般的面容:“我素来不在乎脸面,我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。”
脸面有什么可重要不重要的,人都有犯错的时候,只要不触犯底线,都可被原谅。
若是男方悔婚,则受辱的是女子,人人嘲讽,嫁人就很难了。若是女子悔婚,男子等上周年半载,依旧可以风光娶妻。
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。
郑常卿深谙其道,他素来不在乎脸面,只在乎强弱。
女子为弱,自当多加庇护。在养儿子与养女儿这条路上,他秉持着不同观念。
“所以,你想后悔,来得及。”郑常卿郑重其事,“你再想想。”
“爹,你看,天都黑了。”温言指着今晚的夜空,“这个时候谈后悔,来不及了。”
“来得及。”郑常卿激动道,“一切都来得及,我知道你不喜欢曹游,不喜欢就不嫁,没有人会逼迫你嫁人,大不了,我不要侯爵,郑家都不要,没人会在背后议论你。郑年华,对不起你的是我,你何苦为了成全别人,将自己推入火坑。”
温言轻笑,道:“曹游哪里不好?”
“好什么好,曹家就是看着你能干,才将那个蠢蛋推给你。”郑常卿面色通红,愤恨不平,“他娶你,曹游才被人渐渐知晓,没定亲之前,就是个痴儿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温言摇首。
郑常卿急道:“意味着他作为一个男人,无法顶天立地,无法庇护妻子,需要靠妻子来给他造势、庇护,就是吃软饭,你懂吗?”
“爹,我好像懂了。”温言笑笑,“夫妻结合,不仅仅是情投意合……”
“那么哪里来的情投意合?”郑常卿怒骂。
“爹,你让我说完。”温言说了一半被打断,不得不重新说:“夫妻结合,不仅仅是情投意合,还是家势联合,讲究旗鼓相当,曹家是外戚,地位不差,曹游不算吃软饭。”
“你给我说家世,我就给你理论理论。”郑常卿找到突破口了,“曹家是外戚不假,可太孙即将立太孙妃,曹家就会被取代。曹家四个儿子,人脉资源以年长、聪慧者多得,曹游算什么,老幺不说了,并无建树,就是个白身,这样的人,如何与你比。”
“郑年华,你是我郑常卿的嫡长女,老子是准备将爵位给你夫婿的,这是你应得的。你若是男儿,肯定在朝堂上颇有建树。他曹游哪一样配得上你?”
“论家世、论才学,你不在意,好,我们不谈。那就再说内宅之事,他能护得你吗?”
温言连连点头,“爹说得极对,但有一点,爹忘了说。”
郑常卿愚笨:“哪里?”
温言说:“我说东,他就往东,我说西,他不去东,这点,比爹强。”
郑常卿倒吸一口气,忍不住大骂:“你找个仆人,也听你的话。”
温言被逗笑了起来,端起茶盏给郑常卿,“先润润喉咙。”
“你图他什么?”郑常卿嚎了一嗓子。
温言低笑,说不得。
她图他上辈子做了和尚,清心寡欲,不争不抢。
温言没有说,只说一句:“图他心地善良。”
“善良有个屁用?说白了,那就是愚蠢,该狠的时候不狠,就是拿刀抹自己。”郑常卿骂道,“我与你说了这么多,你明白了吗?”
“爹,男人太强势,也不好。”温言淡淡说一句,“尤其是强势又没用的男人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郑常卿品出些味道,“你说我强势又没用?”
“你不要代入自己。”温言打断他的话,“我的意思曹游看似软弱,但是他不找事儿啊。你懂吗?我可以安生过自己的日子,我知道我不爱他,我也不会爱任何人,为何非要爱呢?没有爱就过不下去吗?你对娘是很有爱,最后累得我颠沛流离,你醒醒吧。”
郑常卿说了半晌,反而给自己惹了一顿骂,顿时就坐不住了,站起身,走了两步,觉得崩溃,又回头告诉女儿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“爹,我还没成亲,你就说我后悔,我怎么觉得你是收了吕家的钱呢。”温言大感不解,“你是我爹啊,你不该祝福我吗?”
“你说得对,我应该祝福你,祝福你们夫妻恩爱。”
郑常卿气走了,怒气冲冲,门口的石头都得挨他一顿踢,吓得一众婢女们瑟瑟不安。
银叶更是捂住了眼睛,害怕极了。
等人走后,她走回屋里,忧心忡忡道:“主子,我觉得侯爷说得好像不无道理。”
“他说得很对呀。”温言表示赞同。
银叶瞠目结舌:“那、那您还嫁?”
温言笑笑:“我只图他安分,又不图他家世、脑子。”
银叶被说服了,“您说得也是啊。”
夜色深沉,前院渐渐散了,温言坐在廊下,静静赏月。
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,明日开始,她就是一个人了。
活了两世,还是第一回出嫁。
出嫁这种仪式,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拥有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