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关的雨从立夏时便没有停止。
守关的士卒冒着雨看向远方。
雨幕朦胧间,有船只从灵渠驶出。
这是如今常有的景象,无论何处来的船只他们已经都不奇怪了。
但这只船的旗帜显然并不常见。
那是来自国都的旗帜。
疏泽站在船仓之内,看着无边的雨幕,已经没有了感叹的力气。
怪不得南境是人们谈之色变的地方,如此充沛的水汽,滋养着这片大地的生灵。
满眼苍翠的绿色,在他的眼中所代表的是未知和危险。
“两位监御史,前方便是甲子燧了!”
负责护送的士卒前来通报,疏泽点了点头,“一路有劳诸位,等到了桂林府邑,我请诸位吃酒!”
“桂林监御史客气,陛下之命,我等也是职责所在……”
“那是公事,于公我说句感谢的话便可。但一路上多亏众弟兄照顾,我才从大病中逃脱,不略表感谢,我心中不安!”
疏泽的这一路并不平静。
离开咸阳后他同其他五郡官吏一同南下。
到了江水后遇到有迁徙之徒聚众闹事,一百多人冲击到了船队。
兴许是受到了惊吓,也可能是不服水土,他整个人便病倒了。
全赖舟船中的几个士卒,不知从哪听来的方法,在船内升起炉火。
天气炎热,疏泽原本头脑昏沉。
可这炉火升起来后,自己出了一场大汗,自那日起,身体渐好。
今日出了严关,算是真正踏入了桂林郡的地界。
说是一座烽燧,其实更像是一个乡里。
有大批的越人聚集在此处。
雨天并没有太多的活动,但那些用石头建造的房屋却很新。
验看身份后舟船再次南下。
半天路程,雨水暂歇。
阳光通过阴云照射而下,洒在了一侧的山脊之上。
更远处,一片平坦的,有一座座孤山的平原出现在眼前。
“这就是郡府了。”
疏泽最终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。
无论一路如何想象,在真正见到这样的景象后,他仍旧带着新奇。
“两位一路风雨,着实辛苦了!”
屠睢亲自前来迎接。
一位象郡监御史,一位桂林监御史。
只不过象郡暂未平定,如今桂林郡府也仍在建立之中。
这两位现在前来,与其说是帮助管理已有的区域,倒不如说是陛下在催促。
“我等何能劳太尉前来!”
象郡郡守是个比疏泽更加年轻的男子,据说是王氏的一位后人。
“你小子到是能耐,讨了这么一个差事,你大父身体可还好?”
“他老人家在学院里吃喝不愁,自在非常。
此次来这里还让我向您老问候。
说什么时候回去国都,到上林学宫上任。”
“王绾那老匹夫既然知道老夫在外面受罪,怎么还让你小子来扰老夫清静!”
屠睢看着这喋喋不休的年轻人,话语中颇为不客气,但神情之中却有些赞许之色。
无论如何,这位青年人都是一国之相的后人,本来静享富贵便可,却能够来到这处荒蛮之地,也是件能够让人心生敬意的事情。
屠睢将两人迎入临时的营地。
这里已经颇具规模,只不过相比正在修建的府邑,显然条件稍逊色。
“诸事初立,你两个啊就要先受些苦了!”
疏泽面色郑重,“相比士卒来说,我们已经是享受了!”
木质的清香味道充斥着住所,看样子是新修建的。
这里不缺大木,砍伐而来做成房屋是最好取得的建材。
“果然不愧是在上林学宫讲演第一人,哈哈,说起话来水平还是有的!”
“治水的水平也有!”
一旁的象郡监御史跟着附和。
一路上两人相处更久,这位名叫王尚的青年人是前丞相王绾的孙子。
此次南来五人之中,年龄最小。
但其人深受其大父影响,做事滴水不漏,是个能人。
“你们既然来了,过几日苍梧监御史便可回转。
其可是为灵渠建设,乃至平定岭南诸事立下了重要的功劳啊!”
“我等一定会潜心求教。”
屠睢点了点头,然后看向了疏泽。
“桂林郡新立,郡尉已定,但郡守之职尚缺。
陛下说过,要按照东瓯郡的构架,让此地越人贵族作为一郡之首。
但桂林郡内并无合适人选,所以你这位监御史要多费些心思了。”
疏泽点了点头,这句话说的很清楚了,这桂林郡的郡守之职是空缺的。
现在由疏泽这位监御史代行郡守之责,至于郡守之职空缺多久,那就看疏泽自己的能耐。
“莫怕压力,你尚年轻,多受些磨砺,再居朝堂之时,说的话也多些分量。”
“疏泽受教了!”
一个前辈的真切言语,定然要虚心学习。
三人又谈了一会,这时堂外有人匆匆而来。
“太尉,赵佗将军醒了!”
消息来得突然,屠睢猛然间没有回过神。
“什么?”
“赵佗将军已经苏醒,这是严关新来的消息。”
畅快的大笑在堂中响起。
老人笑着,眼中却流下了泪水。
“好!太好了,我这就去严关见他!”
一旁的王尚道:“太尉,我等可否同行?”
“两位不怕奔波尽可前来。”
……
严关上一片欢腾。
那位镇守此地的将军醒来了消息快速的扩散开来。
很快太尉的船只出现在了灵渠之上。
屠睢带着一众将士挤进了严关的医护大院之内。
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赵佗苍白的脸上。
他到现在都在恍惚之中。
似乎自己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醒来。
那扑面而来的巨象,似乎仍旧在眼前。
“将军初愈,感觉如何?”
一旁的医者抚着胡须,神情颇为轻松。
几个月了,终于将这位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。
这种直中胸腔,又含有剧毒的箭矢放在以往根本不可能救活。
好在上林学宫的医学院多了诸多灵药,才没有诱发感染。
“多谢…咳咳,…多谢神医救命之恩!”
“你这是命大,毒入脑髓,仍旧能苏醒,可称得上奇迹了。
只不过你肺部受创严重,想要上阵显然不能了。”
医者有意引导赵佗多说些话,看其有无其他症状。
“能再睁眼已是上天恩赐,佗又何求太多。”
“你小子倒看得开!”
一声呵斥在门外响起,屠睢沉着脸走了进来。
“太尉!我……”
赵佗看到这老人,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屠睢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好!能醒来就好!”
一旁医者白了屠睢一眼。
“太尉,您轻点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