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月明星稀。
随着汾月满怀担忧的言语落下。
燕望欢抬眸望了她一眼,以锦被盖着腿,她半坐在床上,道:
“陈家是惠妃的母族,不仅位高权重,也是当年同庆帝一起上过战场的武将,乃前朝最受信任的几个心腹之一。”
房内只剩一根烛火。
燕望欢置身在一片黑暗当中。
她眯起眼,遥望着红烛下方的阴影,再次开口时,嗓音已沉下了不少。
“若非如此,皇上也不会借着陈家的名义,让我嫁给况铮。”
“陈家既是皇上的心腹,就该知晓主子的身份,但此时皇上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了些,虽同意了成亲一事,又给了主子身份,但转头就送了那四个姑娘进府,究竟是个如何意思?”
汾月满心忧虑,实在是想不懂庆帝心中所想。
分明给了燕望欢可以光明正大嫁给况铮的身份,成全了他们二人,却没几日的功夫,送了是个女子进府。
就是想要分宠,也太过心急了些。
帝王之心。
哪里是汾月能够揣测的清楚。
但不论如何。
燕望欢进陈家走这一遭。
都得小心再小心,万不能出任何意外。
“大风大浪都走不过来,只要小心些,总不会在这里翻船。”
燕望欢打断了汾月的胡思乱想,道:
“莫要想了,快去休息吧。”
“是。”
汾月应了一声,拿着烛火离了房门。
她满心都在惦念着陈家一事。
却未想到。
在进陈家之前,先有其他的乱子闹了出来。
一早。
汾月便听得一阵吵嚷的声响。
她急忙赶过去看了一眼,正见两个满身华贵的男子,大步踏进了门。
跟在他们身边侍从,打一踏进门,就开始趾高气昂地嚷嚷着:
“我们二皇子和四皇子前往拜访,快让你们家三殿下出来迎接!”
不过一个侍从。
竟也敢如此嚣张。
连汾月都是气笑了。
心想着得是多不聪明的主子,才能教出这般,只懂狐假虎威的下人来。
她迎上前,恭恭敬敬地道:
“奴婢见过二殿下,四殿下。”
“你就是这里伺候的?”
那略年长一些,一副被酒色掏空,满面虚弱之相的二皇子打量了汾月一番,道:
“可怜我那三弟,竟要每日,看着这般庸脂俗粉。”
“自是比不得二皇兄身边,有那些美人伺候。”
四皇子应承了一句,嘴角又在望向汾月时耸拉下来,他冷哼一声,道:
“二皇兄特地前来看望,三皇兄在何处?怎不前来迎接我们。”
汾月将他们的神情都收在眼里,面上仍无波无澜,只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嘲弄。
“还请二位殿下前往正厅稍微,奴婢这就去通传。”
她转身带路。
又分神听着身后的动响。
况天工眯起眼,迈着虚浮的脚步,将周遭景色都看在了眼里。
“三弟这府邸,早已建好了多年,又一直都在修缮着,此时瞧着也不算太差。”
“但同二皇兄的府邸相比,还是一个天一个地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况天工傲然一笑,“本殿下的府邸,可是寻的全大况最好的工匠,处处都用上了心思,连伺候的奴婢,都各个品貌端正,可不如三弟这里,什么人都招在府里头,看着都伤眼。”
他将汾月的姿容贬的一无是处。
然汾月心里。
却是半点的起伏都无。
她是个什么模样,难道自己还未照过镜子?
心里既是知晓。
何需听况天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。
他分明就是为了抬高身份,才处处贬低。
汾月要是跟他一般见识。
才是真正的呆子。
她全当什么也未听得一般。
带着二位皇子进了正厅,汾月上好了茶,之后便弯身退去,连一眼都不多看。
“真是蠢笨的呆子,毫无风
情!”
况天工望着汾月的背影,似挥开什么脏东西一般,摆了两下手。
“毕竟是三皇兄府里的下人。”况书温端起茶杯,嗅下茶香,就满面嫌恶的将茶杯放回原处,“三皇兄这些年在靖楚,文不成武不就,身边也只能跟着这般的下人,才算合适了。”
“你说的倒也并不道理。”
况天工摇头重叹一声,面上露着无奈,眼底却尽是开怀。
“可惜了,当年谁人都赞三弟早慧,到最后却只沦落到去往靖楚,沦为质子的下场。”
“二皇兄多年潜心修学,又受百姓爱戴,自是三皇兄无论如何,都相比不得。”
“还是四弟最为了解本殿下,不像那六弟,虽和我一母同胞,却是个”
况天工的话还未说完。
就见了况铮的身影。
他一身玄袍。
气度不凡。
遥遥自远处而来。
况天工本不想要起身迎接,但被况铮望过一眼,心底竟不自觉生出了些许寒意。
他到底起了身,神情却仍不算大好,只道:
“早听闻三皇弟回来,却一直忙着,直到此时才抽空过来看你一眼,你可千万莫要怪罪二皇兄啊。”
“不敢。”
况铮扫过况书温一眼,见他站在况天工身后,一脸的倨傲,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就道:
“二皇兄事忙,本该是我过去拜访才对。”
“身在靖楚这些年,还算是没忘记了规矩,不错。”
况天工点了点头,勉强算是随了心意,他又重新落了座,拿起茶杯置于掌心,道:
“你府里面,实在过于简陋了些,连茶叶都是陈年的老旧货色,还是得需多上心点才行,免得失了皇家的颜面。”
“是啊。”况书温接了话茬,左右张望了一圈,道:“三皇兄,二皇兄说的极有道理,你虽多年不回大况,都要忘了大况的规矩,但毕竟也是皇子”
他摇着头,未把话说完,却将心意传的清清楚楚。
落向况铮的视线,也带着几分嘲弄。
况铮倒只是轻笑了一声,面上不见半分怒意,只道了句:
“二皇兄和四皇兄这次过来,就是为了教导我大况的规矩?”
况书温瞥了况天工一眼,心思一动,道:
“能得二皇兄的教导,是多大的福气,三皇兄倒也无需太过感激。”
他讲每一句话,都听得况天工颇为顺耳。
如此恭敬,才是皇弟该有的姿态。
像况铮这般。
况天工自然看不顺眼。
然他们还未高兴上太久。
就听况铮道:
“之前父皇曾说,有关于大况的种种,会亲自讲述于我,既然二皇兄想要替代父皇,那我这就去回禀父皇。”
这话乍一听全无问题。
但细细品得,又觉出几分古怪。
况天工一时之间,竟不知是答应还是否下,只张着嘴,半天坑不出一句声响来。
况书温虽察觉出了几分端倪,余光扫过况天工,他迟疑了些,没有要开口帮衬的意思。
只留下一个况天工。
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况铮倒对他的反应没什么在意,只含笑又道:
“父皇若知晓了二皇兄这般为他着想,和母后一样不经通报,擅自行事,定是会颇为欣慰。”
母后?
况天工猛地打了个激灵。
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皇后被罚一事的缘由,他可是知晓的。
背着庆帝,在背地里悄然行事,还被撞了个正着。
而庆帝向来以铁血手段闻名。
最恨的就是背地里的蝇营狗苟。
这若是被知晓,况天工带着况书温,前来三皇子府张扬着要替代庆帝教导况铮。
那庆帝定不会轻饶了他。
短短一瞬间。
况天工已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他再不敢摆出方才那般轻慢姿态,连忙站起身,道:
“三三皇弟,皇兄方才只是说说罢
了,哪有资格替代父皇。”
他挤出一个颇有些难看的笑。
余光扫过况书温,顿增了几分不善。
“是吗?”
况铮微眯起眼,唇角仍挂着温润的弧度,他似颇为不解一般,问:
“但我听二皇兄的意思,可并非如此。”
“不”
况天工连忙摆了摆手,一边向着况书温使眼色,一边急着解释道:
“我只不过是关心三皇弟罢了,可半点都没有要替代父皇的意思。三弟可千万不要告知父皇,父皇最近可是辛苦的紧,我们自家兄弟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,去叨扰他了。”
见况天工那张苍白的脸都透了青,再等下去,他定是要动怒。
况书温偷瞥了眼况铮,连忙跟着开了口:
“还是不说这些了!”
他缓了口气。
也没心思去挑剔茶叶如何,连忙站起了身,道:
“难得见到三皇兄,不如我们三兄弟一同喝上一杯如何?”
可算是找见了调转话头的机会。
况天工连连点头。
“好!三弟能从靖楚归来,我这心里实在是高兴,择日不如撞日,就在今天,我们三兄弟好好喝上一杯!”
都不等况铮应允。
他迈着急促的脚步,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。
然等况天工回头看去。
却发现况铮仍站在远处。
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遥望着他。
况铮也不开口。
视线落在况天工身上,带着让他心惊的笑意。
况天工深吸了口气,强压住心底泛起的怒和躁,沉声道:
“不知三弟意下如何?”
对一个方从靖楚归来不久的质子这般低声下气。
简直叫他的颜面扫地。
但偏偏况天工又别无它法。
他一时大意,才落下了这一筹。
但日后。
总是能讨回来的!
仿是并未见得况天工眼底的冷色一般。
况铮听完他的话,才施施然地迈上前一步,道:
“请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