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婶全身都在抖。
她从未有过如此惶恐之时。
望向燕望欢的眼中,也尽是不知所措。
民不与官斗。
她又是个最平平无奇的老百姓。
忽然见到了似身穿官服的,家里又藏着被搜捕的长平郡主,自是满心慌乱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“莫要紧张。”
燕望欢倒是没什么表情。
放下了洗到了一半的衣裳,她擦干净手,镇定自若地道:
“来了多少人?可是个什么阵仗?就是有官兵,也不一定是来寻我,且就真的是,也定不会连累王家,还请王婶和阿喜嫂子放心。”
她话说的明白。
倒是叫王婶颤动不安的心,渐渐稳定了不少。
她深吸了口气,口里喃喃着道:
“对没错,也不一定是奔着你来的,八成是有其他的事”
王婶实在是被吓坏了。
看她这副模样,也知再问不出什么来。
燕望欢回眸看过一眼,见阿喜也是一脸的怔忪,便道:
“阿喜,莫怕,你扶着王婶回屋去,不管外头传来什么动静,都不要出来,知道吗?”
她嗓音太柔。
似在哄着顽童一般。
却要阿喜,在不知不觉间,就顺着燕望欢的话起了动作。
她过去扶了王婶,嘴唇颤动了两下,道了句:
“娘,听望欢的吧。”
“望欢”
王婶摇了摇头,走到燕望欢身边,一把攥了她的手,满眼担忧地道:
“这不安全,你跟我们一起进去。”
危机都已经上了门。
她只是短暂的慌了一会儿。
回过神来。
又惦记起了燕望欢。
“王婶无需担心我。”燕望欢心中一暖,反握了王婶的手,轻拍了两下,道:“有况铮在这里,定是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王婶大可放心。”
况铮推开门,走到燕望欢的身侧,同她一起向着王婶微微一笑,道:
“就当泛起了一阵清风,吹过,也就罢了。”
他和燕望欢并肩而立。
面上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淡然。
仿是丝毫不将官兵上门这一事,当成什么风险一般。
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,闯跨过去的人。
几个官兵,就妄图影响了情绪?
王婶和阿喜进了屋,将房里的烛火都尽数吹灭。
正值三更天。
月黑风高。
鸡犬皆歇。
“这个时辰,官兵会跟着跑到这里来?”燕望欢抬眸望过一眼,见又是无星无月,更是轻笑了一声,“比起楚玉的本事,调养的各地官府,都尽心尽力,我倒更觉得”
她未把话说完。
况铮自然接过了话茬。
“像几个心怀鬼胎的,趁着大冷前,跑到小地方来占便宜来了。”
“先看一眼。”
燕望欢拍平了袖口,淡淡道:
“这种时辰,是官兵也好打发掉,总不会挨家挨户的叫起来问,若是其他人的话”
她唇角微扬。
眼底闪过一抹冷光。
况铮虽亦是面带笑意,但眸中藏着的神情,却同燕望欢一般无二。
他们都并非善人。
敛了锋芒。
不代表真弱了性子。
该做的事情,该沾的污秽。
从未逃过。
燕望欢回了房,站在窗前,看着外头的景象。
等敲门声一响起。
况铮便走过去,拉开了大门。
属是敲门之人也未曾想到,这才一声响,门就被打了开来。
他的手悬在半空。
一张脸被火把的光亮一晃,竟是又青又白,不比死人多出几分血色。
“况哥”
王木张了张嘴,似是还想要说什么,肩膀却被人从后重重一搡,他一个踉跄,若非况铮扶了一把,险险就要摔倒在地。
况铮扫过一眼。
见王木身后,除了王叔之外,还站了两个全然陌生的面孔。
都是一身破落
简陋的青黑色的衣裳,面带厉色,眉眼之间悬着一抹警惕,他们将王叔一左一右夹在中间,神情似喜似冷,说不出的古怪。
这二人,绝非官府之中。
怕是因为夜色太深。
衣裳颜色相近。
王婶心里又担忧,一见了陌生身影,就什么都分辨不出了。
“快进去!”
站在王叔左侧,那长了一脸络腮胡的壮汉,瞪大了牛眼,压着嗓子斥道:
“都给老子闭嘴,少发出声响来!”
“哎。”
另一边那身形瘦小,又尖头鼠脑的男子“嘿嘿”一笑,偷眼扫着况铮,道:
“李三哥,咱们这是过来走亲戚的,你这般凶言凶语的,倒是把里面的人都吓着了,要是再惊到其他人,多不好。”
“贾仁,你小子机灵。”
李三咧了嘴。
抓着王叔的手臂,不由分说的,推他进了门。
王叔眼里也有惊慌,强压着镇定,向着况铮使了个眼色,道:
“况小哥,这两位大人,想在我们家里面歇歇脚,你可否帮忙搬两张凳子出来?”
“怎么不让我们进门啊?”
贾仁关紧大门,左右张望了一圈,咂了咂嘴。
“买了那么多东西,还以为是个富的人家,瞧着看起来,还真是又脏又破的。”
李三不在乎这些。
一手抓着王叔,又连声催着王木,去将值钱的东西全都取出来。
“让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?”贾仁走到正房门口,回头笑道:“也别辛苦他们,我们自己屋里头找就是了。”
“也是。”
李三一直未松开王叔。
他生的又高又壮。
往那里一站,都如同一座黑塔一般。
王木低垂着头,眼里尽是担忧,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他又慌又乱。
双眼紧盯着正房,连手都在哆嗦。
况铮微皱了眉,问: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回来的路上遇见的
,也不知道怎着,就跟我们来了”
王木咽了口唾沫,也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,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
他实在担忧王婶和阿喜。
眼看着贾仁推开门,他连呼吸都重了起来。
贾仁在厅里转了一圈,走到卧房门前,抬脚踹开了门。
砰!
一声闷响。
惊的房里的王婶阿喜,都是发出了一声低呼。
“哎呦,都是在这里呢!”
贾仁眯起眼,打量的目光绕过王婶,落到了阿喜身上。
她被王婶护在身后。
低垂着脑袋。
也看不清模样,只露出一缕黑发。
贾仁也没错在意她,只向着王婶搓了搓手,笑道:
“夫人,我们可没别的意思,就是最近手头困难,想问你们借点银子,来用一用。”
王婶向后躲了躲。
将阿喜更加紧密的护在了身后。
她也怕的很,一张脸都失了血色,但即使如此,还是颤着嗓子,缓缓开了口。
“我们这里,没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。”
“可不能骗人。”贾仁凑过去一步,拿起床头的木头摆件,随意掂弄了两下,而后嬉皮笑脸地道:“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家男人,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,还有些首饰衣裳,都值不少的钱呢!”
他忽然走近。
王婶和阿喜都被吓了一跳。
她们两个向后躲了躲,眼里都尽是惶恐。
听到房里面传来的动静。
王木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胆子。
快步闯进门,他张开双臂挡在贾仁身前,顶着一张急红的脸,低吼着道:
“别伤人!我把银子都给你!”
“瞧你这急的,我们兄弟就是为了图财,并非想要伤人。”
贾仁也没想真把王木惹急。
若是他真的闹起来。
把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喊醒,可就麻烦了。
贾仁退到门口,又到其他房间,都挨个走了一圈。
他一离开,王木就回过头,来回打量了王婶和阿喜一番,看她们都平安无事,才算放下了心。
“这是什么人啊?”王婶一把拽住了王木,连声询问道:“你爹呢?他们要做什么?你”
“没事。”
王木回头看了一眼,生怕她的动静被贾仁听见,连忙道:
“娘,爹在他们手里,你莫要嚷,我们把钱给他们就是了!”
他抹了一把冷汗。
也敢在再耽搁时辰,只叮嘱道:
“你们留在这里,可千万不要出去,不会有事情的。”
王木在柜底翻了半天,摸出一个木头匣子,他抱着匣子,快步走到院子里,递给了贾仁。
“都在这里了。”
“你还挺老实的。”
贾仁满意地点了点头,接了匣子,打开一看,整张面孔却如忽变了天一般,彻底阴沉了下去。
一把将匣子掼到王木的脚边,他瞪大了眼,怒道:
“就这点?你打发要饭的呢?!”
匣子散落。
从中滚出了几锭银子。
李三低头看去,估摸着也就五两左右,也跟着冷了神情。
“就这点的家当,还能在城里面,买那些好东西?说!你家里的银子,都藏在哪里了?”
他一推王叔,如同刀子一般锐利的视线,直直刺向了王木。
“真的没有了!”
王木连着摇头,然贾仁却不信他这番话。
大步上前,贾仁抬起一脚,就要向着王木的心窝口踹去。
眼看着那一脚将要落上。
贾仁忽觉一窒息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,足踉跄了好几步,才勉强站稳身体。
“谁?谁拽老子?”
他猛地转过头,正对上一双如同墨潭一般的黑眸。
青年容貌极为俊美。
虽一身粗布衣裳。
却遮不住那满身的出尘之质。
况铮唇角噙笑,道:
“既是来求财,就无需伤人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