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。”
燕望欢并未否认。
抬手将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。
她凝望着东方渐渐攀起的日头,眸底划过一丝暖意,轻声又道;
“靖楚事了,一切恩恩怨怨尘埃落定,我便也再没什么牵挂了。”
“那他”
锦玉本还想再问,能让燕望欢心悦,放弃一切荣华富贵,甘愿离开靖楚,远赴大况之人,究竟是谁。
但话才到齿间。
又被她硬压了下去。
既是终究会在大况再相见。
她的好奇,也就定会有能解开的一天。
也不急于这一时。
“到了!”
锦玉正在出神,便听前方传来从胡低沉的声响。
拨开深草。
遥见几匹马已备。
一旁,还有几个人在候着。
一见到燕望欢,他们连忙上前行礼。
“辛苦各位了。”
燕望欢弯身还礼,也不多说,扶着锦玉上了马。
时间紧迫。
连一刻钟都耽误不得。
寒暄的话自是不必多说。
锦玉虽鲜少骑马,不过小半个时辰,双腿就已经发了疼。
但她也知晓。
正值生死存亡之际。
不敢有半分矫情,咬着牙,跟在了燕望欢的身后。
锦玉这番作态,倒是让真阳,都高看了她一眼。
公主殿下虽脾气差了点。
但这倔劲儿。
倒还颇值得钦佩。
沿途一路疾行。
眼看就要到达边关。
燕望欢勒紧缰绳,缓了一口气,转头看向锦玉。
“该分开了。”
锦玉一愣。
虽早知有这一刻,但亲身去临,心里还是一阵怅然若失。
这时一别。
想要再次和燕望欢相见。
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。
见锦玉面色不佳,似有惴惴之色。
燕望欢干脆翻身下马,走到她的身前,昂头望着端坐在马上的公主殿下,柔声道:
“不过是短暂的一别罢了,你我终究再次相见,锦玉可要照顾好自己,切莫让我担忧。”
她将手递给锦玉。
等到握上后,便轻轻一引,将她从马上带了下来。
“我有不是稚童,哪里还用你说这些。”
锦玉轻哼一声,牵着燕望欢的手却没有放开。
她们能一起走的路。
怕是连半个时辰都不会有了。
纵使锦玉不愿承认,她终究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燕望欢。
天下之大。
能真正被她全心信赖,也是一心待她好的人,从今以后,就只有燕望欢一个了。
“锦玉最为聪慧,这些道理,我也不用多说。”
燕望欢轻笑了一声,拍了拍锦玉的手,道:
“你莫要和真阳吵架,出门在外,一切都要谨慎小心才行,敛一敛你那脾气。”
“我有什么脾气?”
锦玉随着燕望欢一同迈步上前,看了一眼越发近的边关,她低声道:
“你留在靖楚,也要小心。七皇兄若是登上皇位,是绝不会让你离开靖楚的,他定会想法设法,要你进宫。”
“无事。”
“你倒是悠哉。”锦玉没好气地瞥了燕望欢一眼,道:“到时候,我看你离不开靖楚,可该当如何?”
纵为步行。
距边关的路,也在一点点走过。
眼看着。
已是不得不分开了。
燕望欢从马背取下一满满当当的包袱,递给了真阳,又从怀中,拿出锦囊交由锦玉,道:
“包袱里我放了银子细软,已足够你和真阳用上十几年了,这锦囊里是些银票和几枚玉佩,你且分开收着,若是出了什么意外,也好留个后手。”
锦玉心头一热,她将锦囊紧紧攥在掌心,然后重重点了点头。
她额边的发有些散了。
瞧着比平时那副凛然在上的姿态,要显得柔软了不少。
燕望欢为锦玉整好散发,又柔声安慰道:
“你和真阳一起,身边能信的终究只有彼此,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气,而做出冲动的抉择来。”
“我知晓的。”
心头的闷涨越发厉害。
难以言喻的酸楚,占了整个眼眶。
锦玉念不出此刻的感觉。
只觉得到了同燕望欢分别时,比离开京城,还要让她惶恐上几分。
被迫出塞那日。
锦玉知晓燕望欢定是会来寻她。
但这一别。
想要再见到她,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。
前路纵有真阳陪在身边。
也给不了锦玉,燕望欢带来的安稳感。
燕望欢哄过了锦玉,又望向真阳。
临要分离。
想要之后好长一段时日,都见不到燕望欢和汾月。
他的脸色亦是不大好。
燕望欢望了真阳一会儿,抬手为他扫掉肩头沾上的草叶。
“真阳,不可鲁莽,照顾着锦玉,也莫委屈了自己。”
她嗓音极柔,语气里尽是关怀。
望向真阳的眼神,也如瞧着自己不懂事的幼弟一般。
“主子”
真阳吸了吸鼻子,瓮声瓮气地道:
“你也要小心,我等你来找我。”
他声音一顿。
望向从胡,又提高了嗓音,道:
“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主子,莫让主子出了事,也留神些汾月,她总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,却不知,世上比她聪明的,可多了去了!”
从胡点了点头,道:
“我记下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真阳长出了口气,又把目光转回到燕望欢,他放低了声音,道:
“主子,真阳走了。”
燕望欢含笑点头。
临别前,她为锦玉戴好了黑袍的兜帽,最后交代道:
“若是我几年都不去找你,你就和真阳找个僻静的地方,好生活着,千万莫要再回来了。”
锦玉深深看了她一眼。
长睫微颤。
她应了一声。
将所有剩下的千言万语,都重新吞回到了肚子中。
锦玉没有再回头。
她牵着马,和真阳一同,走向了同燕望欢相左的路。
燕望欢望着锦
玉真阳远去的背影。
正要上马离开。
就见远处的锦玉忽然间停下了脚步。
披着黑袍的倩影猛地转过了身。
携起一阵泛有青草味儿的风。
她黑发狂舞。
将三步并作两步。
锦玉快跑回燕望欢身便,伸出手臂,一把抱住了她。
“燕望欢,你一定要来找我!”
她连出塞时都未掉一颗泪。
却在此时。
被眼泪惹到连视线,都有些模糊。
锦玉紧紧抱着燕望欢。
她的身体颤的厉害。
牙关被死死咬住。
使那张娇美的面庞,都不复平日那般好看了。
燕望欢轻拍着锦玉的背,道:
“你且等我。”
锦玉深吸了口气,紧抱着燕望欢腰肢的手,这才有了几分松缓。
“保重!”
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“嗯。”
她重重点了点头。
一抹面上泪痕,锦玉转过身,大步走向了真阳。
等他们彻底不见了影子。
从胡走到燕望欢身边,低声道:
“该走了。”
燕望欢点了点头,她翻身上马,裹紧斗篷,赶往了边关。
她日夜不休。
一路上,都数不清跑死了多少匹马。
终究是在楚霁之前,赶回了靖楚。
而燕望欢这一归。
靖楚的天。
也跟着起了变化。
皇上听信郑秋实的话,倾尽人力物力,在郊外建了观星台。
燕望欢归来之日,正值皇上亲临观星台,要见紫微星盛。
然还不过半日。
她连这些日子落下的帖子,都未曾看完。
观星台的那头,便出了乱子。
“说是皇上忽发重疾,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,在观星台上倒了下去,人事不省,御医们正在诊治,但却不知状况如何了。”
汾月站在燕望欢身侧,面色虽沉,却压不住眸底的喜色。
这一日她早知会来。
却没想到。
会是如此之快。
等皇上离世,燕望欢大仇得报,她们也就
可以和况铮一起离开靖楚,去往大况寻找真阳锦玉。
燕望欢的面上,倒是看不出什么喜色。
她一笔笔回写着帖子,字迹比往常,要放轻了不少,真仿是出自一个没什力气的病患般。
等到最后一笔落下,燕望欢才道:
“楚玉此时,可入了宫?”
“入了,皇上那边一出事,七皇子就进了宫侍疾,他的动作,是最为快的。”
汾月点点头,道:
“不过其他皇子,也收到了消息,应也正向着皇宫赶呢。”
“楚玉的动作倒是快,他怕是已经不想忍了。”
燕望欢又拿起另一封帖子,展开看了一眼,却并继续回下去,只是道:
“至于其他皇子,他们若没点后手,可是进不去了。”
虽料想到这天会变,但能亲眼见到皇位更迭。
自是一桩相当震撼的事儿。
连汾月都不由有些激动,道:
“难道今日就要”
“不会这么快的。”燕望欢知她想说什么,摇了摇头,道:“楚霁于楚玉而言,是心腹大患,若是不除掉楚霁,楚玉即使真的坐上那个位置,也是放心不得。”
汾月自是理会燕望欢的意思,但她沉吟了片刻,面上还是露出了一副犹豫的神情。
“主子,我有些担心”
她声音一顿,将声响压到了最低,再次道:
“万一七皇子继位后,不放你离开,该当如何?”
她的担忧和锦玉别无二致。
都是念想着。
以楚玉对燕望欢的在意,不会甘心放她离开靖楚。
燕望欢也知,此事算个麻烦。
“他若真继位,要忙的事情不会少,在他空闲下来之前,我们就需处理好一切,离开这里。”
汾月立刻点头,道:“我以将行礼都归置好了,随时都可以离去!”
“很好。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。
“现在东风已至,只等最后的时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