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事忽生时。
六公主尚在轿中小憩。
本就烦乱的心,又在听到外面响起的闹腾声时。
更燥了几分。
六公主撩起明黄轿帘,还未等抬眼去看,就闻得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。
带着腥气的风吹起面纱的一角。
她听到了宫女的惨呼声。
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,正中了六公主贴身宫女的小腿,她哀嚎一声,倒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。
六公主瞧去一眼,道:
“这是走不得路了。”
“公主小心!”
宫女抬眼看到她,顿时一惊。
生怕再有什么危险,跑到这处来,伤害着六公主。
但她也是奇怪。
这来袭的人,不过是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山贼流民。
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,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,竟敢袭击皇家的车队。
不止如此。
公主乘坐的软轿,被护在队伍的正中央。
刚才那支箭,却穿过层层阻碍阻碍,落到了宫女的腿上。
一群山贼和流民,竟有这般强的本事?
宫女来不及想太多。
强忍着小腿处传来的剧痛,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轿前。
也不只是她。
还有一些随身服侍六公主的宫人。
也惨遭了祸患。
一时之间。
哀嚎声无数。
六公主叹息了一声。
隔着无数的身影,她似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。
却又在下一秒。
消失在了人群当中。
没用上多久。
那些来袭的杂军,就被军队制服住。
护送的将军走到轿前请罪。
六公主也没多苛责,只让他派了一部分人,将受伤的宫人都送回京城去。
免得血腥味,让她更加心烦意乱。
将军自然应下。
没过几天,又送来一则消息。
讲说皇上知晓了出塞的队伍出了意外。
要让八皇子,前来亲自护送六公主离开边关。
将军送完了消息。
还感叹着。
念说皇上对六公主,当真是
无比在意。
都将要出嫁,却还是一直惦念着她的安危。
当真是对六公主,无比的宠爱。
六公主哪里听得了这种话。
什么惦念宠爱?
都不过是因皇上担忧,没把她这个筹码,送去塞外罢了。
等到她踏出边关。
一走入塞外的土地。
皇上怕不是转头就要忘记,他还有六公主这个女儿。
六公主强压了火,道:
“先缓下慢行,等一等皇兄。”
“是。”
将军应声离去。
前行的车队本就速度不快。
这一耽搁。
更是慢下了不少。
等着楚霁风尘仆仆的赶到时,六公主却连见,都没见他一面。
她没有丝毫想要迎接一番的意思。
甚至连个话,都没让人捎过去。
越是临近边关。
六公主的心,便是越发的不安。
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。
她还不知晓,燕望欢究竟是打算如何安排。
担心会出了意外,六公主连信,都不敢送去一封。
而打从楚霁出现后。
甚至连真阳,都藏在侍卫堆里面,不敢冒头出现。
楚霁是认得他的模样的。
若是被瞧见。
定是会引起怀疑。
而到时候。
可就麻烦大了。
被惶惶不安一路推行向前。
眼见着,边关终于尽在眼前。
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。
不只是护送的将军。
就连随在六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,都是松了口气。
六公主本就骄纵任性。
这一路上。
更是变得脾性古怪,暴戾凶悍。
随身的宫人,几乎都被折磨了个遍。
一点的不如意。
最轻也是几十个板子。
到了连路都走不得的程度。
只能暂留原地,等着被送回京城。
“等到出了边关,再用上两日的路程,就能见到塞外来迎亲的人了。”
有小厮走到楚霁身边,低声道:
“主子,到时候,可得快些往回赶路。”
“我知晓。”
楚霁微
微颔首,望着远处连绵的碧色,神情当中一片的凛然之色。
这次出来的突然。
竟是连他。
都没想到会有这一遭。
离开京城这些日,楚玉定是会做些什么手段。
无论如何。
都得快些回去才行。
楚霁顾虑颇多,紧着带着车马,离开了边关。
一城墙之隔。
六公主踏出了靖楚的领地。
她撩起轿帘。
向后望去了一眼。
分明是从出生那一刻,便留在的故土乡家。
却让她找不到哪怕一丝的熟悉感。
六公主闭上眼。
她再也没有回头。
又过两日。
远处遥遥传来马蹄踏地的重响。
塞外人来势汹汹。
直到近前,才收敛了马儿奔跑的速度。
呼延灼骑在一匹赤色高马之上,扫了一眼明黄顶的软轿,他又望向楚霁,笑道:
“又见面了,八皇子。”
“之前京城一别,呼延王子风采依旧。”
楚霁唇角含笑,向着呼延灼一拱手,道:
“六皇妹,可就交由王子照顾了。”
“定不负所托。”
又是寒暄了几句。
眼瞧天色已晚,呼延灼便热情邀着楚霁,到他们之前等待公主到来,临时的安营扎寨处。
楚霁虽是有心想要快些赶回京城。
但才刚至边关。
呼延灼又几次相邀,他不好推拒,只能应下。
圆月高悬。
篝火点亮了草原。
一片的吵闹声响中,唯六公主休息的营帐,最为寂静。
她遣走了伺候的宫女。
连营帐外的侍卫,也被赶的老远。
她独自一人端坐在床榻边。
瞧着面无表情。
眼底却藏着一抹极深的不安。
这才多点的时间。
竟就已经出了边关,见到了呼延灼。
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,六公主是连看都未曾正眼看过他一眼。
纵然呼延灼容貌气度具是不凡。
又不同于靖楚男儿。
身上带着的洒脱野性。
叫不少宫女,都是
暗暗仰慕。
但纵呼延灼有万般的优点,也敌不过,六公主被作为筹码,要一生待在塞外边关的事实。
“若是在这般走下去的话,很快就会到塞外人的部族,然后”
六公主咬紧了牙关。
眼底闪过一抹冷然之色。
她并非不信燕望欢。
只是一想到进了塞外人的部族,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。
就让六公主压不住发慌。
她伸手摸向发间。
捏起一支金簪,然后缓缓握在掌心。
“公主。”
营帐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动响。
是极为熟稔的嗓音。
六公主先是一愣,而后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,跑向了营帐口的方向。
都走到近前。
她才缓过神儿,放慢了脚步,又清了清嗓子,恢复了平常的姿态,道:
“进来吧。”
真阳掀开帐帘。
一见到六公主就在近前,也是有些疑惑。
但他也没去问,省的哪里说的不好,又惹恼了这位公主殿下。
“塞外的那些人,正在举行宴会,可热闹呢。”
真阳笑嘻嘻的迈上前,装作没看到六公主阴沉的神情,又道:
“你这附近守着的侍卫,心都散开了,我也没耗多少力气,就摸了过来。”
六公主轻哼一声。
眼里的不安,却是在见到真阳之后,悄悄散下了些。
但她自是不愿承认,只嘲弄似的一笑,道:
“已到了边关,他们又都巴不得早些回去,当然不会再上多少心思。”
“赶了这么远的路,都是乏了。”真阳先倒了杯茶,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递给了六公主,“喏,烤羊腿,可香着呢!我都没舍得吃,全留给你了!”
“谁吃这粗陋的东西?”
六公主嫌恶的皱起眉。
又在真阳打开油纸,嗅到那扑来的肉香气后,稍稍侧过去了一眼。
“塞外的吃食,和靖楚很是不同。”
真阳提起一块肉,塞进嘴里,
含糊不清地道:
“虽在公主看来,可能会粗野了些,但这味道,却是着实特殊的很。”
他当着六公主的面。
吃掉了一块。
确保了里面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之后才将油纸,向着六公主的方向推了推。
“可惜,没有酒。”
真阳咂了咂嘴,感慨一般道:
“这么香的肉,若是不配上酒,当真太可惜了些。”
六公主轻哼一声。
坐到桌前,仍未去动那羊腿肉,只是冷声道:
“塞外人招待你们,竟连酒都未上吗?”
“上了,还是相当烈的酒,你那八皇兄,可是被呼延王子拉着,喝了不少呢。”
真阳轻笑了一声。
抬眸望向了营帐外的方向。
“估计他明天,是没精力和你好好告别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六公主不懂真阳的话。
只是一听到呼延灼的名字,心里面才下几分的烦闷,顿时又再次涌了出来。
她忍了一会儿。
见真阳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。
终于忍不住问道:
“到底要何时,才能离开?”
“公主莫要着急,主子自有”
还不等真阳把话说完,六公主却是直接打断了她,再次急声问:
“既有安排,为何不能告诉我?”
她深吸了口气,强压住嗓音当中的颤抖,再次道:
“这都已经进了塞外,若是再往深了走,可该如何,才能脱身?”
“公主”
“若是真到了呼延灼的部族,即使我不想,岂不是也要嫁给他了?”
六公主接连发问。
语气愈发焦急。
真阳沉默了半晌,然后道:
“我知道公主担忧,不过主子的安排,我也是不知晓。”
“但主子既是已经答应了公主,就一定会做到。”
“只有这点,还请公主万万莫要怀疑。”
他弯身行礼。
收敛了所有的跳脱之色。
真阳的面上,只剩一片的沉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