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”
六公主瘫坐在椅子里,听着外面喧闹的笑声,眼中一片空茫。
“我还要继续等下去?”
真阳的话,她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。
也相信着燕望欢,绝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。
她既是答应。
就绝对会带着六公主,脱离这片苦海当中。
然当真正身处在塞外边疆。
望着远处不见尽头的草地荒原。
六公主的一颗心,仍是久久难以安稳。
若是要等到去往呼延灼的部族之后,才得以离开。
那她岂不是
六公主不敢再想下去。
只一念到,还要在这种鬼地方,待上好一阵时日。
就满心慌乱。
真阳张了张嘴。
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,话又都已经说得差不多。
此时见六公主仍满面的感伤之色,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被烤的酥软的羊腿肉,渐渐失了温度。
香气也散了些。
六公主扶着额头,如同自言自语一般,道:
“她到底何时,才会来寻我?”
“此时。”
女子清冷的嗓音忽传入耳中。
真阳眼中有喜色迸发,他抬头望向营帐口的方向,忍不住急声道:
“主子!”
“燕望欢?!”
六公主豁然起身。
没想到会在塞外听到燕望欢的声响。
她甚至还以为,出现了幻觉。
然当营帐的门帘被撩起,身披玄色斗篷的燕望欢踏进门。
六公主在瞬间,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安稳。
所有的惶惶不安。
都在看到燕望欢的那一刻。
得到了安抚。
颤抖的心奇异的恢复到久违的平静当中。
仿是只要有她在。
一切的难题。
就都会被迎刃而解。
“好久不见,公主瘦了些,可是赶路太辛苦?”
燕望欢走进营帐,看了眼真阳,又笑道:
“你倒是脸圆了些。”
真阳咧了咧嘴,摸着稍圆了半圈的下颌,也没有什么羞涩
。
他跑到燕望欢身边,紧着打量了她一圈,问:
“主子,听说你落水后,害了病症,可好了些?”
“短时间内,是不会好了。”
“什么?”
真阳一愣。
没大懂燕望欢的意思。
“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,既有我自己的打算,也为了能掩耳盗铃,来到这里。”
燕望欢解释了一句,见六公主似还未回过神来,便道:
“公主若想要休息的话,可得趁现在,不然等下离开这里,可就要忙起来了。”
“离开这里?”
六公主一愣。
废了好大的力气,才分辨出这短短四个字的含义。
强烈的欢欣和喜悦,自心底迸发。
竟在她在瞬间,出了一身薄汗。
六公主再按捺不住。
快步来到燕望欢的身边,抓住她的袖口,顶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,六公主道:
“你是来接我的?”
“当然。”
燕望欢拍了拍她的手,当做安抚,末了又笑道:
“我若是不来,可就没办法带你走了。”
六公主抿紧了唇。
抓在燕望欢袖子的手掌,越发加重了力气。
攥的布料都起了褶皱。
她思虑了半天,忽然抬了眸,哑着嗓子问:
“但我一离开这里,定是会遭到围捕,到时候,怕是连边关都进不去的,可当如何是好?”
“放心,都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见六公主仍是一副不安的模样。
燕望欢拍了三下手。
随后,便见一身披黑袍的影子,快步迈进了营帐。
顶着六公主疑惑的目光,黑袍被缓缓褪下,露出一张同她足有五分相似的面庞。
不只是模样。
这忽然出现的女子,就连身形肤色,都同六公主相差无几。
“她”
六公主顿时一惊。
连她都没想到,燕望欢会带来一个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。
“见过公主。”
女子向着六公主行了一礼,
而后又道:
“奉少夫人的命令,从今往后,我会成为六公主,留在塞外。”
她面无表情。
眉宇之间,凝着一抹坚毅之色。
然她盯着六公主,学着她的模样,脸上很快就出现了骄矜傲气的神态。
六公主自是不会忽略她话里的称呼。
“少夫人?”
女子没有开口。
只站在燕望欢的身边,仍在凝神学习着六公主的举手投足。
并未给六公主解释太多,燕望欢道:
“有她替你留在塞外,你自是无需担心,会受到追捕。只是从明日开始,你便再也不是靖楚高高在上的六公主了,你可要想好。”
她的嗓音很轻。
听在耳中。
却是挟了些冷色。
燕望欢虽都已来到了塞外。
但若是六公主在此时忽然反悔,她自也不会强迫。
“怪不得,你之前同我说,要我尽量少出现在人前,沿路也要戴上面纱。”
六公主轻笑了一声,抬手抚过面纱,道:
“原来,你早就想到了这一步。”
燕望欢摇了摇头,道:
“我不过,是遵守诺言罢了。”
“虽然不知道可以去哪,但即使是死在某处,也比留在塞外要强。”
伸手摘
“我和你走。”
女子接过面纱,将身上的黑袍,送到了六公主的面前。
这一交换。
连真阳都是啧啧称奇。
“若是不熟悉的,定是瞧不出来,等下再换上公主的衣裳,怕就是我,都分辨不出谁是真正的公主了。”
六公主长出了口气。
拿着黑袍,然后瞥了真阳一眼。
后者怔了下,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,红着脸连忙走出了营帐。
华贵的衣裳和金银珠翠,被一样样褪去。
六公主换上了女子的衣裳,披上黑袍,只要遮上兜帽,怕是再没谁会将她,同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联系到一起。
她站在燕望欢身后。
压着躁动的心跳,向那女子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劳烦了。”
“公主无需说这种话。”
女子摇了摇头,她换上六公主的华服,将首饰一一戴好,再遮上面纱,活脱脱便是六公主的模样。
她飞快梳好了发,抬眼望向燕望欢,道:
“少爷对我有大恩,能够报答他,是我的毕生夙愿。”
“多谢。”
燕望欢后退一步。
向女子弯腰行了一礼。
六公主犹豫了下,也和燕望欢一般,向着女子弯身行礼。
围绕着篝火布置的宴会,已然到了尾声。
酒气浮荡在空中。
燕望欢带着六公主出了营帐,道:
“你先跟着真阳,我还要去见一个人。”
六公主躲在她身后,低垂着头,本就有些紧张的心,在听到燕望欢要离去后,更多了几分惊。
“见谁?”
“呼延灼。”
见六公主面浮讶然之色,燕望欢遥望向远处的黑暗,轻声道:
“这可是他的地盘,你当若是没有他的允诺,我是如何进来的这里,又该怎样带你离开?”
“那我”
“你跟着真阳,只消等我便好。”
燕望欢微微垂下头,将半张脸都埋在斗篷的领口当中。
从胡和真阳自黑暗中走来。
真阳扫过燕望欢苍白的面容,以及明显尖了不少的下颌,忍不住问:
“主子,你当真是无事吗?怎脸色如此的差?”
“我没事。”
燕望欢摇了摇头。
吩咐真阳照顾好六公主。
她便和从胡一起,走向了远处最显眼的那间营帐。
呼延灼早在等着燕望欢了。
暖意和香气,在她踏进营帐的瞬间,扑面而来。
隐隐还夹杂着一抹甜腻的酒香。
呼延灼正坐在火炉前,自酌自饮。
他仍是一身精干的短打,多日不见,似乎更为健壮了些。
皮肤黝黑,长发编在脑后,一双
眼瞳泛着青,鼻梁高挺,模样绝对称得算俊朗。
可即使一人独处时,他身上的气势,也仍然凌冽不凡。
几乎在见到呼延灼的瞬间,从胡便将手,摸向了腰间的匕首。
呼延灼只扫了从胡一眼。
便不在理会。
笑着将刚饮过的酒碗向燕望欢,他道:
“这些日子不见,不知郡主,可愿意陪我喝上一杯?”
“出了塞外,可是无人将这叫做杯了。”
燕望欢接过酒碗。
倒是真将杯中的奶酒,一口饮了个干净。
面颊浮起一抹浅红,她吐出一口酒气,将碗随手丢在了一旁。
“我若是不信呼延王子,断断不会到这里来。”
她喝的痛快。
甚至连一丝怀疑的意思,都未透露出来。
呼延灼轻笑了一声,道:
“郡主果真是个妙人儿,若非是这次联姻事关重大,我都想要娶郡主回来了。”
“只要呼延王子,能够遵守承诺,我定然会记住这份情。”
“郡主都已经准备周全,我定然不会违约,不过”
呼延灼声音一顿。
向前探过身,他那双泛着青光的眼瞳,死死盯着燕望欢,然后问:
“我帮着郡主,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,若是郡主答应给我的条件做不到,我岂不是既赔了夫人,又折了两座城池?”
气氛在瞬间沉下。
一片寂静中。
只有火焰炸裂的噼啪声。
燕望欢沉默半晌,也是笑了。
“呼延王子的胆子,什么时候这般小了?”
“自是比不得郡主的。”
呼延灼拿出水囊,喝了口放在其中的烈酒,又道:
“孤身一人跑到塞外来,但凡我想,郡主这辈子,可就离不开塞外了。”
他微微眯着眼。
视线直白的在她身上打量。
从胡皱起眉,正要上前,就听燕望欢道:
“我既是敢来,自是相信呼延王子,是个懂轻重的聪明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