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望欢再次出现在楚玉面前,已距她进门看诊,过了小半个时辰。
“如何?”
楚玉余光一扫见她,连忙起了身,满面急切地追问:
“那大夫,是如何说的?可是严重?”
燕望欢未急着开口,只摇了摇头。
而跟在她身后的汾月,也是满面的古怪。
她们都不出言。
让楚玉心底的焦色,更浓了几分。
看他的担忧,并不似作伪,燕望欢神情一缓,道:
“还是出去说吧。”
“好!”
楚玉哪里会拒绝。
他先一步走到马车前,本想去搀扶燕望欢,但汾月只侧身迈过一步,便阻了他的动作。
若换成平常,楚玉也只能苦笑。
可在此时。
他确实惦念着燕望欢的病症。
也无心在意其他。
一踏上马车,不等燕望欢先开口,楚玉便颇有几分焦急地问:
“望欢,那大夫说了什么?这等江湖郎中,怕是没有什么真本事。再让御医瞧一瞧如何?若是宫里的御医不当事,我去为你找其他的大夫,即使寻遍了天下名医,我也会让你平安无事!”
楚玉难得有这般急躁之时。
他素有温润之名。
如玉的公子,却因燕望欢失了态。
然这份担忧到底真是假。
亦或者只因楚玉,不想少个合作对象。
皆不得而已。
汾月将手炉送到燕望欢面前,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:
“不劳七皇子费心了,这大夫虽瞧着不大靠得住,但说出的病症,却是都能对的上的,应是有几分的本事。”
楚玉皱起眉,仍是不大信任这破旧医馆里,能有什么神医大夫。
“他可开了方子?”
厚重的锦织车帘被吹起一角。
冷风袭进车厢。
只一瞬间,就让燕望欢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。
几是彻底不见了血色。
她低咳一声,眼中浮起一抹痛苦之色,却仍是
强撑着道:
“七皇子无需担忧,大夫开了方子,要我回去,先吃些日子看一看。”
冷风一起,楚玉就解了斗篷,不由分说的燕望欢的肩头。
她此时太过憔悴。
连拒绝的力气,都是见不得多少。
楚玉的手无意识擦过燕望欢的掌背,只觉一阵冰冷,哪还是活人的温度。
不过短短时辰才过。
她怎就突变得这般严重?
“望欢,那大夫可是给你用了什么?你方才还好些,怎这时”
楚玉的话还未说完,就被汾月毫不客气地打断:
“方才是强撑,难道要主子,在七皇子面前失了仪态吗?”
她越发不客气。
眼中的怒气,更是到了难以遮掩的程度。
然楚玉却没有和她计较的心思。
他还是头一回。
看到燕望欢这番模样。
失了平时将一切都握在掌心的冷静。
难得,多了些许的脆弱。
楚玉心里顿时盈满了酸涩,眼中更是有无数复杂的神情浮现。
“我该早些来看你的”
“无需殿下挂心。”
燕望欢咳的越发厉害,一句话落下,要缓好一会儿的气。
汾月在一旁轻拍着她的背,神情越发的难过。
“主子,你快歇一歇吧,可不要再说了!”
“我没事。”
燕望欢摆了摆手,古井一般幽森的黑眸,落向了楚玉,她道;
“还请殿下,万万不要告诉六公主,我患病在身的事。殿下也该知晓,六公主的性情如何,若是此时闹着要出宫,可就不好了。”
“你都向我开口,我哪里能不答应。”
楚玉叹息一声,沉吟了片刻,又道:
“望欢,最近实在太冷,你不如先离京一段时日?等到天头好一些,再归来就是。”
“我会考虑”
燕望欢一句话还未说完,突然咳的极为厉害。
纤瘦了不少的身体,
连连颤抖。
她以帕遮口。
然在才缓过来时,汾月一接帕子,却是瞧见了满眼刺目的红。
“主子!”
她当即乱了心。
连眼底都不由浮起了一抹泪意。
楚玉已经无比惊慌。
“没事”
燕望欢本想再安稳他们一句,然话还到一半,她只觉眼前一黑,紧接着,便是什么都不知晓了。
眼看着燕望欢昏在眼前。
汾月哪里还能顾得上楚玉。
她先是护住燕望欢,而后红着眼,向着车夫吼道:
“快!快回丞相府!越快越好!主子晕倒了!”
一片嘈杂。
燕望欢似是听到了无数的声响。
她的身边来来回回,走过了不少的人。
又在许久之后,归为到一片的平静之中。
那些乱响。
似是都已经离开了。
唯只有一道暖意,仍盘踞在燕望欢的身边,久久都未能散去。
她能嗅到熟悉的气息。
带着足以安稳她心慌的力量。
“望欢”
似有低低唤声传入耳畔。
仿在身边。
又许极远。
当燕望欢挣扎着睁开眼,窗外已是一片天光大亮。
汾月独自坐在桌边,手里捏着银针,也不知道心不在焉下,都能绣出个什么来。
她在燕望欢有所动作后,立刻转过了头。
“主子!”
一见燕望欢睁开了眼,汾月的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亮。
她连忙将银针丢回到针线盒中,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,快步赶到了床前。
“正好还热着,可快喝了!曹大夫可是说了,喝了之后的半个时辰,才能用些饭食呢!”
内室暖如初春。
四角都放着燃着的炭盆。
燕望欢起了一身薄汗,她挣扎着起身,靠在床头,接过了药碗。
“我睡了多久?”
“已是一整天了。”
汾月为她盖好被子,面上露出一抹犹豫之情,但还是道
:
“主子,这次真的是太严重了,我们都被吓坏了”
她叹了口气。
此时燕望欢离了危险,汾月也未再说下去,只盯着她,定要看着这弯腰,被喝的一点不剩才行。
“我已经好了不少。”
燕望欢低咳了一声,抿了一口汤药,苦涩感直直冲上天灵,她皱紧了眉,颇有无奈地道:
“还真够苦的。”
“谁叫主子病了呢?”汾月忍不住笑了,回桌旁端了红木托盘,捡起一块蜜饯送到燕望欢的唇边,道:“虽是吃了之后,剩下的更不好喝,但还是先吃一块,省的之后的药,碰都不愿意碰了。”
“你啊”
燕望欢摇头一笑,顺着接过了蜜饯。
等她喝完了药,身上的汗已是更重了几分。
精神却是稍稍足了些。
汾月上下打量了燕望欢一圈,笑着道:
“主子的气色,可比昨天,要强上太多了。”
燕望欢微眯了眼,指尖惦起一块蜜饯,声音越发的轻了。
“这一日,可是发生了什么?”
“确实有不少的事。”汾月坐在床边,稍稍整理了下头绪,道:“七皇子在满京城的找大夫,听说也派人,去了其他的地方,闹得整个京城,都是知晓了此事,但七皇子并给透露,是在为主子找大夫。”
她声音顿了顿,又道:
“府里这头,因未曾瞒着,也都知晓了主子身体不适。燕问然之前来过两次,二房也差人带了话,送了药材过来,另外,燕丞相也让小厮,过问了几句主子的状况。只何柔和燕叶玉的那边,倒是半点的动静都没有,怕不是在偷偷庆祝呢。”
“燕问然”
燕望欢微扬了眉。
何柔和燕叶玉的反应,她倒是不惊讶。
倒是燕问然,竟还来了两次,倒是难得了些。
她沉吟了片刻,向着汾月微微颔首
,道:
“继续。”
“还有皇宫。”汾月清了清嗓子,神色变得郑重了不少,“皇上都知晓了主子病重的消息,赏下不少的药材补品。另除了七皇子外,三皇子和八皇子,以及六皇子,也都送了东西进府。”
“还有,六公主不知怎的得知了消息,闹着要过来,被皇上拦下了。”
“另一些小姐人,都是送了不少的帖子和东西过来,都整理好了,主子可要现在看一看?”
不过短短一日。
随着燕望欢这一病,竟让整个京城,都起了躁动。
然这却并非,是一件好事。
树大招风,更引人耳目。
连燕望欢也未想到,连皇上都会送了赏赐下来。
但就是因此。
她更是清楚的意识到了,皇上之前在御书房的发问,并非是偶尔。
他已经,在为皇子们选择起了燕望欢。
只等她身上的孝期一到。
怕不是就有一道圣旨送进门。
但虽然知晓。
对于此事,燕望欢也毫无办法。
她揉着发胀的额角,喃喃道:
“一些人送东西过来,是因着看到了皇上的态度。皇上越是在意我,那些人便越想同我打好关系,连一些平日没有交集的皇子,都送了东西过来”
燕望欢轻笑了一声。
眸底却有冷意渐渐攀升。
她闭上眼。
将无数纷乱,都渐渐理清。
等再次睁开眼时,燕望欢的眸中,只剩下一片的清明。
她道:
“汾月,去准备笔墨,那些帖子都要一一回过。”
汾月一愣,连忙阻止道:
“可主子你的身体,还未能大好呢?”
“无碍的,并不写太多,只先写好几封,省的日后过于麻烦。”
燕望欢轻笑了一声,靠着汾月下了床榻,等走到了书桌前,她提起笔,含着笑,轻声道了一句:
“毕竟,我可是身在病中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