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濂做梦都没想到。
他心心念念的封赏不在,等着他的,竟是皇上的雷霆震怒。
心绪如同乱麻。
他实在是不知晓,为何已经被烧成了焦炭的卫献,会忽然活了过来,还出了边关,逃离了靖楚的范畴。
“父皇”
楚濂的嗓音颤的如风中残烛。
他跪倒在地,张了张嘴,却不知晓该如何解释的好。
分明,被他围困在了客店的人,就是卫献不假。
他可是千方百计的,确定了无数次。
将卫献的画像,让客店的所有人,都看过了一遍。
每一个见过卫献的人,都确定那就是他不假。
但为何
会变成了如今这个状况?
“父皇,儿臣真的没有说谎,儿臣也不明白,为何变成这样”
楚濂满面的惊恐。
哆哆嗦嗦的,连话都说不清楚。
可他这幅模样。
却并不足以换来皇上的几分怜悯。
“朕就是太过纵容你,才会让你如此肆无忌惮,接连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!”
皇上一掌拍向桌案。
那沉重的动响,震的楚濂眼眶都有些泛红。
他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御书房。
连滚带爬的上了前,哀求道:
“父皇,儿臣知错了!儿臣真的知错了啊!求父皇开恩!儿臣定会好好思过的,求父皇饶了我这一次”
楚濂的话还未说完。
皇上已是不愿再听了。
对待楚濂,他已是彻底的失望。
多年在外游学。
却是毫无半分的长进。
为了立功,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。
除了一些偷奸耍滑的小聪明。
哪还有半分的城府?
皇上越看楚濂,便越是恼怒。
他哪里还像一个皇子?
比贩夫走卒,还有不如。
注意到皇上眼中的冷意渐浓,楚濂心中惶恐更甚。
而在旁的楚霁略一犹豫,在心里掂量着,此时为他出言求情,究竟是值不值得。
但就
这一个短暂的空闲。
楚玉忽然迈步上前,先躬身行礼,而后道:
“父皇,九皇弟虽然莽撞,但绝非欺上瞒下之人,此事可能有所误会,还请父皇三思!”
他声音一顿,瞥了楚濂一眼,又道:
“许是九皇弟,见到了一个同卫献模样相似之人,有了误会,也说不一定。”
楚濂一愣。
没想到楚玉竟会为他求情。
但都到了这个关头,他也终于反应快了一次,连忙跟着道:
“是七皇兄说的没错!父皇,儿臣应该不,儿臣一定是认错人了!可能被儿臣抓到的那个,是个和卫献长得很像的人!父皇,你相信儿臣,儿臣真的不敢哄骗父皇啊!”
楚濂在这边急着撇清关系。
楚霁的目光,却是落到了燕望欢的身上。
这既是她设下的局。
楚玉又为何,会忽然出言去帮楚濂?
莫不是他们之间,出了什么问题?
亦或者
是另有其他的筹谋?
纵使出了无数的乱事,燕望欢的面上,仍是一片淡漠之色。
楚霁找不到她的任何情绪。
也猜不到,燕望欢的心思究竟如何。
他沉吟了半晌,也跟上前一步,站在楚玉身旁,道:
“父皇,儿臣也认为,九皇弟绝不会欺瞒父皇,还请父皇饶了九皇弟这一次吧!”
他们两个都为楚濂求了情。
只有六公主,仍站在不远处,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一切。
她和楚濂虽是兄妹。
但皇家的亲情,最是淡薄不过。
没有多少的亲近,又不大能看得惯楚濂。
六公主自是不会多嘴。
她站在燕望欢身前,全然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。
皇上微耸着眼。
视线从楚玉楚霁的身上划过,最后又落到了楚濂身上。
谁也不知晓,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楚濂额头见汗。
恐惧感不仅未散,反而因皇上的注视,变得更浓了几分。
他低着头。
口内心尖都一阵阵的发苦。
仿是被塞了个生鱼胆入喉一般。
若不是强忍着。
几乎要直接呕出来。
死寂持续了半晌。
皇上终于道:
“从今日起,再不准你出府一步,给朕好好的闭门思过!”
楚濂大喜过望,连忙磕了两个响头,口中连声道:
“是!儿臣知晓了!谢父皇开恩!”
他在见到皇上之前。
满心都是得意。
还以为这次,终于轮到他扬眉吐气,将楚霁楚玉全都踩在脚下。
更有甚者。
楚濂还对王位,也起了不少的心思。
想着他如此出色的抓到了卫献,比其他的皇子都要强上太多。
相信皇上,也是觉着他在一众兄弟当中,最为出类拔萃,才会将抓捕卫献的事,交由他去做。
但事到如今。
光是能活下来,楚濂都要感谢上苍。
他深深喘了一口气,想要站起身,但一双腿却软的厉害。
还是楚玉,伸手扶了他一把。
楚濂瞄了他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感激。
看事情暂落。
太监将参汤送到皇上面前,低声劝道;
“皇上,喝一口参汤,缓一缓吧?”
“嗯。”
皇上接了白底青瓷的小碗,喝了一口参汤顺气,之后才望向六公主,道;
“你怎么也过来了?”
“本是过来看望父皇的,却没想到”
六公主含着笑走上前,余光扫了一眼楚濂,又道:
“父皇莫要生气,儿臣相信,九皇兄只是一时糊涂,才做出这种错事来的。”
怕不是只有她,敢在皇上动火时,还说出这番话来。
皇上瞥了六公主一眼,浑浊的眼色不见起伏,他轻哼了一声,道:
“他啊,还不比你懂事。”
“哪有呀。”
六公主撅起嘴,颇有些不虞地道:
“儿臣哪里不懂事了?可是一听到父皇今个身体不适,就忙着过来看父皇了,居然还说儿臣
不懂事”
她摆出一副气恼的神情,双手叉腰,嘴里面嘀嘀咕咕个不停。
皇上竟是笑了,道:
“好好好,锦玉最懂事了,你的那些皇兄皇姐,都没一个能比得上你,可好?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六公主这才满意,过去为皇上捶着肩膀,又叮嘱起一旁候着的太监,要好生伺候着。
皇上拍了拍她的手,一抬眸,便见站在不远处的燕望欢。
“长平郡主也来了。”
“参见皇上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燕望欢俯身行礼,视线定在皇上明黄色的袍角,眸中神情晦暗,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嗯。”
皇上微微颔首,抬起耸拉的眼,上下扫了燕望欢一圈,道;
“这些日子没见着,长平出落得倒是越发标志了。”
他这话一出。
不管是楚霁楚玉,还是六公主,皆是神情一变。
帝王之心虽不可测。
但若是有意想要人窥得几分心意,他们又非什么蠢人,自能意识得到。
燕望欢微皱了眉,口中却仍是恭恭敬敬地道:
“谢皇上夸赞,不过长平蒲柳之姿,实在是不敢在六公主面前献丑。”
她悄悄抬起头,瞥了六公主一眼。
六公主立刻会了意,道:
“谅你还算有自知之明,知道在父皇的心中,本公主才是最好看的!”
她一脸的骄矜,末了还不忘去问皇上一句:
“父皇,你说是吧?”
“你呀”
皇上似是颇有些无奈一般,含着笑摇了摇头,也未曾将这话题,继续聊下去。
只再当问了楚霁和楚玉两句后,便将他们都打发走。
直到离了御书房。
六公主面上的笑意,才缓缓收敛。
她望向燕望欢,想到皇上方才说起的话,眼中顿时浮起一抹担忧之情。
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,提起这些来。
六公主本欲开口。
但见楚霁和楚玉都停了脚步,
未有要离开的意思,只有楚濂快步离去,她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,全都咽回到肚子里。
“郡主。”
楚玉回过头,唇角噙着一抹笑,柔声道:
“依澜很是想念你,不知何时,郡主可以到府上来坐一坐?”
“定会前去叨扰。”
得了燕望欢的应,楚玉才算定了心。
只他见楚霁仍留在原地,也未先一步离开。
但楚霁似是沉吟了片刻后,是什么也未说,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燕望欢,便不再停留。
“六皇妹,郡主,我也先走了。”
楚玉这才动身。
等着他们的背影都消失在视线当中,六公主也遣退了下人,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同燕望欢道:
“方才父皇说的,你都听到了吧?”
燕望欢微微颔首,反倒是比六公主,要镇定的多。
“自然。”
“那你应该清楚他是什么意思。”六公主长长吐出口气,又道:“你的婚事,自是由父皇做主,左右也逃不过我的几个皇兄之间,七皇兄已经娶了皇子妃,那剩下的”
她未把话说完。
但余下之音,燕望欢自然心知肚明。
她虽是丞相府的庶女,也被皇上亲封了郡主之名,是无论如何,都当不得侧妃的。
皇子当中还未有娶皇子妃的,也就那么几个。
“我猜不透父皇的心思,不过”
六公主叹了口气,望着燕望欢的眼眸当中,也存了一丝的怜悯。
她是知晓的。
不管是如玉君子般楚玉,亦或者俊朗不凡的楚霁。
燕望欢都没有半分的心思。
她的心,从不在皇家。
但既披了郡主之名在身。
燕望欢是无论如何,都要走入这囚牢当中。
至死难逃。
六公主叹息一声。
心口如压了一块巨石般,闷闷的泛疼。
她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燕望欢,道:
“我知晓你不愿意,我也可以,再帮你一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