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同回光返照一般。
卫鞅呕出一口血,竟是真的开了口。
“燕燕望欢”
他顶着一双赤红的眼。
眸中尽是恨意。
若是视线可成刀刃,燕望欢怕不是早就,被他凌迟处死,不知多少次了。
只可惜。
此时躺在地上。
拼命挣扎,却仍是一步步被拖入地狱的,却是卫鞅。
他已是毫无还手之力。
甚至张开口,血比话还要冒的更凶。
“卫公子,我在这呢。”
燕望欢半蹲在卫鞅身侧。
一双黑眸中,噙着柔和的笑。
只是说出口的话,却让卫鞅恨不得拼尽一切,和她同归于尽。
“你身体若是不舒服,便少说一些吧,还有什么,等下辈子,再讲也来得及。”
“你”
卫鞅一双眼,都要瞪出眼眶。
恨意和愤怒如同潮水。
化作血线,从他的眸底缓缓溢出。
“我什么?”燕望欢垂眸望他,询道:“难道我说的,不对吗?”
从胡守在一旁。
瞥了眼卫鞅,冷声道:
“他最多只剩下,半个时辰的命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汾月微微颔首,笑道:“此时就是神仙赶到,都救不得卫大将军的命了。”
“半个时辰”
燕望欢喟叹一声。
再次望向了卫鞅的眼中,已经多了些笑意。
“卫鞅,你可曾想过,你的结局并非战死沙场,而是死在了我的手上?”
“你你不得好死!”
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。
竟真的让卫鞅,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
他捏着拳头。
身躯颤的厉害。
牙关紧咬。
一张被血色沾满的脸,无比狰狞可怖。
卫鞅低吼着。
哪里甘心要燕望欢,如此轻松就笑到最后。
他想要爬起来。
想要亲手,扭断燕望欢的脖子!
纵使注定要死去。
卫鞅也想要把燕望欢,这个镇国将军府的心腹大患,带离世上。
她若活着。
对于卫家,是灭族之难!
但
任凭他怎么挣扎。
身体却仍是动弹不得。
燕望欢哪里看不出卫鞅的意图,也不急着离开,而是道:
“何需你来说,我早就已经不得好死了。”
“燕望欢!!”
低吼声划破天际。
却并未传出去多远。
卫鞅已经没有气力了。
此时不过是靠着一股意志在支撑。
“你会下地狱的你个贱人,你一定不得好死!”
他的怒骂越来越虚弱。
面色已是一片惨白。
燕望欢起了身,拍了拍袖口沾染的灰尘,淡淡道:
“可以了,送回去吧。若是他家老夫人运气好,还没睡着的话,应是还能见他最后一面。”
“是。”
从胡汾月齐应了一声。
他们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卫鞅。
临别前。
燕望欢最后看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道:
“这地狱,我已走过一遭,该轮到你了。”
卫鞅瞪大了眼。
可不管他此时还想说什么。
都是既没有机会,也没有气力了。
他的意识,已经飘忽。
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。
魂儿仿佛游动在空中。
直到一声熟悉的尖嚎响起。
才让卫鞅重新睁开了眼。
他模糊的视线中,浮现了王氏苍老的面容。
“祖祖母”
卫鞅张了张嘴,却是丝毫动静,都未发出来。
他还有无数的话想要说。
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浮在卫鞅脑中的。
仍然是燕望欢的脸。
他到底是
输了。
“主子,已经送卫鞅回去了,听着里面的闹腾声,估计那王氏已经知晓了。”
汾月拍着手,走到燕望欢身边,面上尽是快意。
这镇国将军府,可真是威风太久了。
终于也让他们吃着一顿大苦头。
卫鞅仗势欺人。
王氏嚣张跋扈。
他们曾经都是把燕望欢,视作蝼蚁尘埃,随手就能碾死。
怕是做梦都没想到。
最后会一一,折在燕望欢的手中。
“明个,把卫鞅畏罪自杀的消息
放出去。”
燕望欢倒是未有多少的开怀。
她半阖着眼,喃喃道:
“速度越快越好,务必,要在半天之内,让整个京城都知晓。”
“是!”
汾月立刻应下。
眼底的笑意,越发的浓重。
她真是非常好奇。
等到明天。
镇国将军府这庞然大物,会变成个什么模样?
王氏的老骨头,可还挨得住,这接二连三的噩耗。
燕望欢半阖着眼。
沉吟了片刻,又交代从胡。
“我还有一件事,需要你去办。”
从胡上了前,听燕望欢说完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但他什么都没问。
应下声,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。
燕望欢安排好了从胡,便立即赶回了丞相府。
燕唤喜受了重伤,自是瞒不过燕丞相。
只是他不管如何询问。
燕问然都是咬死了,是受到燕唤喜的胁迫,要她陪同出外,找神医治脸。
至于其他
她一概不知!
这下。
就连燕丞相都没了法子。
他也不知晓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。
抓到的那些黑衣护卫,口风一个比一个严谨,什么也问不出来。
到了燕问然这头,同样是古怪非常。
而好似一切的中心。
燕唤喜又躺在床上不知生死。
燕丞相面沉如水,等着曹大夫来告知,燕唤喜并无大碍,干脆就甩了袖,转身离去。
燕问然望着他的背影。
闭了眼。
又过了好一会儿,却是忍不住,勾起了唇角。
“竟是连他都没看透,真是能耐的”
“什么能耐?”
一道清冷的声响忽然传入耳中,燕问然猛地瞪大了眼,一看是燕望欢,顿时皱紧眉,道:
“你若是不来找我,我可要去找你了!”
“哦?”
燕望欢同曹大夫微微颔首。
走到床前,看了一眼燕唤喜,才道:
“找我做什么?”
燕问然见她神色如常,眉眼之间一片淡漠,忍不住提高了嗓音,怒道:
“你寻我做
事时,可没提,是要冒着生死危险的!”
“我已告诉过你了,要躲在燕唤喜的身后。”燕望欢面无表情,道:“况且,你这不是平安无事吗?”
“只差一点,我就”
“我为你寻好了一门亲事。”
打断了燕问然的话,燕望欢落下座,端起茶杯抿了口冷茶,才又道:
“算是个不错的人家,虽是权贵不重,但家底殷实,那男子又性情敦厚,为人和气,忍得了你这坏脾气。”
燕问然一愣。
积郁在胸口的怒气,顿时散了大半。
只是眼底又生出一抹警惕,她来回扫着燕望欢,低声询道:
“当真?又这么快?你可莫要骗我,我这次为了你,险些连命都要没了!”
“这是交易,我自然不会骗你。”
燕问然咬紧了泛白的唇。
她曾经心高气傲。
也想着要嫁到王孙贵族家中去。
但因着燕唤喜毁容,她被囚禁在房的那段时日。
整日挨着侮辱和打骂。
各色苦楚,几乎要吃了个遍。
命都快没了,还哪有什么锐气。
也从燕望欢的口中,知晓了大夫人对她的好,是因为想要一把听话的刀。
燕问然好不容易,才等到出来的这天。
还有什么骄傲跋扈。
只想抓紧逃离,这个盈满噩梦的鬼地方!
“那燕叶玉呢?”
燕问然深吸口气,缓了情绪,问:
“她是长姐,她若是不出阁,我哪能嫁人?”
燕望欢品着茶,看都不看她一眼,道:“这你就无须担心了,我自有安排。”
“我可否先见他一面?”燕问然颇有些紧张,手指叫着衣摆,瞥着燕望欢的眼色,生怕她不虞,连忙道:“我并非不信你,不过”
她还不知,要嫁的到底是何人。
加上在这之前,同燕望欢势如水火。
虽是此时有了合作。
燕问然又被燕望欢从禁足当中,救了出来。
但心里头,总归是有些惴惴。
“可以。”
燕问然本都做好了,被燕望欢拒绝的打算。
却没想到,从她口中竟是得了这番回答。
“你”
燕问然先是一愣。
而后大喜过望。
她没有生母照付,身边也没个可信的人。
就是燕望欢一一细说了姓甚名谁,是谁家的公子哥。
燕问然也是满头雾水。
她没法子。
不如去看一眼,看的真切。
燕问然还想再说什么,燕望欢已经摇了头,道:
“辛苦你了,去歇着吧。等一切都安排好,我自会让人找你,你只需,静候着就好。”
“是。”
燕问然连忙点头。
向后退了两步,正要转身,就听燕望欢又道:
“今个的事,我希望你能烂在肚子里,若是向外说了一句”
她抬了眼。
如深潭古井一般的黑眸,落在燕问然的身上。
燕望欢淡淡道:
“你的命,就留不住了。”
燕问然打了个寒颤。
她知晓,燕望欢说出的话,并非是威胁或是恐吓。
而是事实。
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燕唤喜,燕问然深吸口气,道:
“你放心,我们是一条床上的蚂蚱,我说出去,对我也没有好处。”
燕问然说完。
又等了一会儿,看燕望欢没有开口的意思,她嗫嚅着嘴唇,将关于全昔韫的问话,全都咽回了肚子,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门。
夜风拂过。
她打了个激灵。
这才注意着,衣裳不知何时,已被冷汗浸透。
辛夷瞧着燕问然的背影,皱了眉,问:
“主子,她可信吗?”
“她虽然蠢,但终归还是惜命的。”
燕望欢饮尽了最后一口茶。
并未多说下去。
走到床边,垂眸望向了昏迷不醒的燕唤喜。
两辈子的恩恩怨怨。
这一次,总归是要了结了。
燕望欢轻笑一声。
指尖抚上燕唤喜的面颊,喃喃道:
“好妹妹,黄泉路虽不好走,可已有了表哥在前为你探着,你的娘亲,也不会让你等太久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