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望欢轻笑一声,道:
“妹妹是觉着,爹会因我迟来看望九姨娘,而惩治我?”
“可不只九姨娘的事儿,姐姐回家这些日子以来,闹出的乱子,实在不少了吧。”
燕唤喜藏在白纱下的唇角微挑。
眼神绕过床榻上的翠娘,再一次落到燕望欢的身上。
她已冷静了不少。
似是重新胜券在握。
“先是兄长,再是我娘,现在连九姨娘也出了岔子,还都和姐姐脱不开关系。难道姐姐觉着,到了现在,爹还会信你的鬼话吗?”
这话说的太厉害。
连翠娘都按捺不住,偷偷睁了眼。
她本以为能瞧见燕望欢惊慌失措的脸。
谁成知晓。
反而是撞进了双如古井般深邃的黑眸当中。
翠娘顿时打了个寒颤。
连忙闭上了眼睛。
她心跳的飞快。
盼望着,千万不要都被察觉到。
只是一个眨眼间而已。
翠娘的冷汗,都顺着鬓角滑了下来。
见燕望欢不出声。
燕唤喜还以为是她心虚,当即冷笑了一声,道:
“姐姐是郡主,比我们身份高贵不假。但姐姐别忘了,只要你还是爹的女儿,又没有出阁,身在丞相府中,爹的管教,姐姐总是要听一句的。”
她步步紧逼。
抓死了这一次机会。
要将燕望欢的嚣张气焰,彻底浇灭。
再将她挫骨扬灰。
彻底断了死灰复燃的可能。
燕望欢从翠娘身上移回视线。
她看向燕唤喜,眉宇之间,竟是浮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。
“原来妹妹,是当我因私仇,才故意不来看望翠娘的。”
“岂止是不来看望。”燕唤喜扬起下巴,只拿眼角睨着燕望欢,“我早就派人去通知了,可曹大夫却一直未来,不就是因着姐姐的缘故吗?若非我实在关心九姨娘,还派人到外头请了其他大夫来,拖到这时候,九姨娘可不定会如何
了!”
她越发得意。
这一次,燕唤喜已是把一切都筹谋好。
再不会有半点的失误
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曹大夫。
这府里的上上下下。
都在她一手掌控当中。
燕望欢就是生了九条命,这一次也是脱困不得了。
燕唤喜话音落下。
也不等燕望欢在开口,再次道:
“我已差人去通知爹了,在爹来之前,姐姐还是好生待在这里吧。”
燕唤喜口里说的轻快。
却还是提防着燕望欢的一举一动。
生怕她此时硬要离开。
但许是老天爷,都看不惯燕望欢嚣张。
就在她们说话之间。
门外已经有脚步声响起。
燕丞相,回来了!
燕唤喜顿时两眼放光。
一瞥见熟悉的身影,忙率先迎上前,急声道:
“爹!你终于回来了,快看看九姨娘吧!”
燕丞相面沉如水。
眉宇之间,尽是不耐之色。
他还是一身朝服。
显然是刚离了皇宫,就听了这恼人的消息。
政务繁杂。
内宅还不安宁。
燕丞相自是满心烦闷。
他皱紧了眉,瞥了眼翠娘,冷声道:
“一日日没个安稳,她这又是怎么了?!”
燕丞相语气不善。
燕唤喜自是听得出来。
而双眼紧闭的翠娘,也是指尖一抖。
心里控制不住的浮起几分凄楚来。
打上次葛小青落水一事后。
燕丞相对她,就再也不如从前般宠爱了。
“据外头的大夫说,是心火旺盛,积郁成疾,才会忽然病倒的。”
“外头的大夫?”燕丞相的眉皱的更紧,他这时,才算真用正眼,去看向翠娘,道:“怎还找了外头的大夫?曹大夫呢?”
燕唤喜就在等他问起这句。
她生怕燕望欢抢先。
忙道:
“九姨娘这边才有变故,就差人去通知姐姐和曹大夫了,只是不知道为何,等了许久,姐姐和曹大夫,都没有来
。”
燕唤喜叹息一声,再次缓缓道:“我是实在没了办法,才去到府外去请大夫的。”
燕丞相阴鸷的眼神顿时转到燕望欢身上。
本就不善的眸光,再一瞧见燕望欢面无表情的脸,顿时更多了几分不虞。
他询道:
“你为何不来?”
“我听底下的人说,姐姐好像因去报信的人太吵,忙着责罚下人,所以来没过来。”
燕唤喜声音一顿,又道:“至于曹大夫,就不知晓了,许是姐姐有其他安排,就没允他来为九姨娘瞧病吧。”
她三言两语的。
瞧着语气轻缓柔和。
实际上,是在燕望欢的身上,扎了无数不见血的刀子。
燕丞相是何等的人精。
怎能听不出燕唤喜的未尽之言。
他走到床前,见翠娘面色惨白,气息更是微弱至极,赫然是副病入膏肓的模样。
“竟这般严重?”
他们夫妻情恩意薄,燕丞相看翠娘这般模样,也未有半分心疼。
语气仍是平平。
他只道了这连关心都不算的一句。
便面色一沉,转身质问起了燕望欢。
“你为何不许曹大夫过来?”
“爹,我”
燕望欢才刚开口。
便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,抢过话茬,道:
“听底下的奴才们说,好像姐姐,并不喜欢九姨娘。”燕唤喜垂着眼,强遮住眸底生起的笑意,“九姨娘房里的下人,有不少都亲眼看过姐姐斥责九姨娘,九姨娘经常独自抹着眼泪,也不敢同旁人说。”
她是打定了主意,不给燕望欢翻身的可能。
定要,一招制敌。
这次是顶好的机会。
燕唤喜打了燕望欢一个措手不及。
若是抓不住。
等到日后。
再想将燕望欢逼的如此狼狈。
可就难了。
燕唤喜唇角微扬。
她确实想看看。
都到了这个份上,燕望欢还能如何翻身!
被燕丞相和燕唤
喜,两双眼死死盯视。
燕望欢却是不慌不乱。
只道:
“我和九姨娘,并无私怨。妹妹,我们这儿是相府,不是市集乱街,你毕竟是嫡女,金枝玉叶,还是不要连下人们的口舌,都随时提着耳朵记挂。”
她语气淡淡。
举手投足之间,都带着一抹风轻云淡。
像是浑然不把燕唤喜的指控,放在眼里一般。
而就是这副神情。
让燕唤喜更是愠怒。
她最恨的,就是燕望欢这副傲慢的姿态。
丝毫不把她放在眼中一般。
她可是丞相府的嫡女。
日后,也注定会嫁进皇家。
成无上尊贵。
燕望欢就是好运,得了郡主的名头,也最多高兴不过三两年而已。
她有什么可傲?
燕唤喜的脸色难看了不少,声音也沉了下去。
“我从未怀疑过,姐姐和九姨娘有什么私怨,只是将下人的话,转述一番罢了。姐姐若是清清白白,其实无需如此急着辩驳,还要斥责我两句,倒显着姐姐心虚了似的。”
她素白的手遮在了唇前。
有轻笑声,穿过白纱,传入耳中。
燕唤喜看似在笑。
但眼神却极冷。
“心虚?”燕望欢也笑了,她一脸的好奇,疑惑道:“我为何要心虚?”
“妹妹可不知晓。”燕唤喜轻哼一声,道:“姐姐若能问心无愧,那便是最好不过。”
“九姨娘的病,是心火旺盛,积郁成疾,只是心火为何而烧?这郁又为何而积?照妹妹这话,九姨娘是因为我的缘故,才病倒的了?”
“姐姐多心了,我哪里敢有这个意思,只是心里头实在担心九姨娘,顺口一提罢了。”
燕丞相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。
更是心烦。
他大掌一挥,不悦道:
“好了!吵吵嚷嚷,像个什么样子!去叫曹大夫来!”
“是。”
燕唤喜立刻应下。
得意的瞧了一眼
燕望欢,急忙让婢女去寻曹大夫。
曹大夫还未找来。
倒是翠娘,先醒了过来。
她仍是满脸的虚色,睫羽颤了半天,才缓缓睁开了双目。
“老爷是你吗?老爷”
翠娘连声响,都是又低又弱。
一句话说出口,就要喘上半天来缓气。
燕丞相就站在床边。
听了动静,只是低头看了一眼,敷衍一般的安抚道:
“你好生歇着吧。”
翠娘许是没想到,燕丞相的反应,会冷淡至此。
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。
只这一句。
再无其他。
她鼻尖泛酸,眼底溢出一抹红,颤声道:
“老爷,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,梦见老爷和我,抱着景佑在闲聊,但还没听清楚说了什么,就醒了。”
“你若想见景佑,直接去老夫人房里就是,何须还把自己憋出病来?”
燕丞相喜爱翠娘时。
她的矫揉造作,都是可爱。
但若是被厌烦了。
一举一动,都成了讨嫌的借口。
翠娘的眼泪险些滚落。
她还想再说,却被燕唤喜一个不善的眼神制止。
这真是个不顶用的。
废话不少,却一句也不当事。
又笨又蠢。
怪不得不受宠!
若非占着个姨娘的名头,燕唤喜早将翠娘丢到一边去了。
哪还愿意理她。
狠狠瞪了翠娘一眼。
燕唤喜瞧着婢女独身归来,立刻眼前一亮,等她一进门,便急声询道:
“曹大夫呢?你为何自己回来了?”
婢女弓着腰,先偷偷瞥了一眼燕丞相,才轻着嗓子道:
“曹大夫不在,奴婢找了一圈,也没找到,就先回来了。”
“不在?倒是真的巧了,平时都在房里待的好好的,九姨娘这一出事,就不在了。”
燕唤喜轻笑了一声,望向燕望欢,沉声道:
“姐姐,曹大夫是你的人,不知你能否,为我们解惑一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