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怪事?说来听听。”
“是关于那两个被赶出去大夫。”汾月面色渐沉,声音也越发低了下去,“真阳找到他们时,他们都已经死了,死状相同,皆是被一剑封喉。”
“一剑封喉”燕望欢皱了眉,缓缓念出一个名字,“卫鞅。”
汾月一怔,惊道:“主子,你是说,是镇国将军府的人下的手?”
“不是镇国将军府,是卫鞅。王氏病重,怕是没心思在意燕唤喜如何,而他们家剩下的,还是有聪明人在,绝不会为燕唤喜,做到这种程度。”
燕望欢轻笑一声,喃喃道:
“也不知,卫鞅是真在乎燕唤喜这个表妹,还是忍了太久的气,想找个机会泻火。”
燕唤喜对卫鞅而言,不过一个几面之缘的表亲。
情分虽有,却不够重。
与其说是为她解决麻烦,不如说是借个由头。
汾月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,砸了咂嘴,感慨道:
“那卫鞅在主子手里,吃了太多次亏,心有怨气,也是正常。不过,他一个将军,居然胆敢派人在京城行凶作案,也真是疯了。”
镇国将军府的将军,竟然开始屠起了自己国土的子民。
说起来,怕不是要让其他国,笑掉大牙。
可想而知,卫鞅究竟已经被燕望欢,逼迫到了什么程度。
真是半疯半癫。
“盯着些,若是还有大夫被赶出去,我们也跟着一起,看看这场闹剧。”
“是。”
没让燕望欢等太久。
当天夜里,就有一个为奴婢治脸,却久久未起效用的大夫,被一脚踹出了丞相府后门。
他不仅一文钱都没拿着。
反挨了顿毒打。
原本还算板正的蓝衣,已是沾满了脚印。
他躺在地上,哼哼唧唧了半天,才勉强站了起来。
“呸!还相府呢,小气的要了命,白治了这么多天,不给银子,浪费了我的空闲!”
蓝衣大夫啐了一口,口中骂着不清不楚的话,一瘸一拐的向
着远处走去。
本想着能在丞相府混点好处。
谁知道,这就被赶了出去。
什么便宜都没占上不说,光一身伤,都要养个十天半月。
真是倒了血霉。
皓月当空。
他越走越偏。
路上已是寂静无人。
蓝衣大夫又转过一条街,抬眼瞥见不远处,似是有道人影晃过。
都这么晚了,还留在外头的,除了更夫,也就是刚从青楼里出来的恩客了。
他摸着下巴,想这那些腰软嘴甜的窑儿姐,忍不住砸咂嘴,笑出了声。
蓝衣大夫本想加快步子,谁知和那人影擦肩而过时,突然听到一声。
“是你,方从相府出来的吧?”
“啊?”他一愣,下意识偏过头,疑惑道:“你怎知晓?”
那人轻笑一声。
也不答话,只缓缓向前迈出一步。
月色下,蓝衣大夫最先看到了一双盈满杀意的眼。
他顿时吓了一大跳。
两条腿登时灵便了不少,急急向后退了半步,颤声道:
“你你是谁?”
“你无需知道我是谁。”
男人仍是不慌不忙。
像是丝毫不担心他会逃开一般。
步子仍是迈的相当随意。
“你只需要知道,我是来杀你的,这就够了。”
“杀杀我?”
蓝衣大夫愣了半晌。
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。
他疯了一样向着远处跑去,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,不能逃的更快一些。
男人也不急着追,唇角噙着一抹笑,缓缓抽出挂着腰间的利刃。
寒光乍起。
原是血光飞溅的一幕。
却迟迟不闻腥气。
男人皱起眉,抬眸望去。
只见距他不远,另一黑衣男子持剑而立。
刀刃相交。
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半分。
正僵持着,一道清冷的嗓音,忽然响起。
“真没想到,堂堂卫将军,居然也会做起这杀人越货的勾当。”
“燕望欢!”
这声音才响,卫鞅就已经确定了来人是谁。
他顿时又惊又怒。
手臂施力,趁着黑衣男子后退,他猛地转过头,望向道路的尽头。
不远处,一红衣女子正含笑而立。
对上卫鞅的视线,她朱唇轻启,柔声道:
“真难得,你也让我惊讶了一次。”
燕望欢确实没想到,卫鞅会亲自出手。
怕不是在战场太久了,回来又受了太多气,实在是忍耐不下去,才会做出这种亲手把弱点,送到敌人眼底的行径。
倒也不愧是卫鞅。
傲慢如斯。
“我也没想到,你会来。”卫鞅嗤笑一声,收了剑,道:“燕望欢,深更半夜,还敢出现在我面前,你的胆子果然很大。”
“不比卫将军,为了自家表妹,王法都不顾了。”
“如此庸医,杀了,才是我靖楚之福。”
“我很好奇。”燕望欢拢了拢袖子,声音仍是柔的,“在皇上面前,你可敢继续这般言辞?”
“我为何不敢?”
卫鞅冷笑一声,向着她的方向迈去一步。
剑鞘落地,于地面之上,刮出一道清晰的刻痕。
他和燕望欢之间,不过半条街的距离。
“我镇国将军府护佑边关多年,满门忠烈,此番又是为民除害,我有何惧?”
黑衣男子担心他会突然发难,侧过身,挡在了卫鞅身前。
卫鞅却连看,都不看他一眼。
只嗤道:
“真是条好狗。不过,你真以为带出几条狗来,就能对付的了我?”
“靖楚谁人不知,卫鞅将军年少有为,文武双全,又是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本事可大着呢。”燕望欢喟叹一声,挥手示意道:“从胡,退下吧,你拦不住他的。”
从胡瞥了卫鞅一眼,向后退了半步。
只是握剑的手,仍未有半分放松。
他身上杀意凛然。
卫鞅自是不会察觉不到。
但区区从胡,他哪里会放在眼中。
任凭燕望欢有千百种手段,此时此地,也是拿他无能为力。
“若是无事,我可就要回去休息了。”卫鞅负手
而立,顶着从胡警惕的视线,继续向前,“郡主深更半夜出门,要万万注意安全,莫要遇见什么匪徒贼人,折了你那尊贵的命。”
他步步逼向燕望欢。
阴鸷的视线,更是如钉死在她身上一般。
这是一种无言的逼迫。
卫鞅倒是真想看看,她的胆子能大到什么程度。
敢不敢
跟他拼个你死我活。
憎恨和仇怨,早已积满了骨头。
燕望欢和卫鞅,但凡有任何的机会,都不会让对方活下去。
不死不休!
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。
从胡向来冰冷的脸上,也浮起了一抹焦急之色。
太近了。
如果此时卫鞅出手。
燕望欢没有丝毫活下去的可能。
这场豪赌,赌的太大。
又确实是她的失误。
没有想到,卫鞅一个将军,来亲自处理这些大夫。
本想抓个把柄。
却让危机临身。
卫鞅和燕望欢擦肩而过,忽是笑了,道:
“真不愧是郡主,果然了不得。”
燕望欢垂了眸,淡淡道:
“送卫公子。”
她已有了要离开的意思,但脚步才动,袖口忽然被从后方扯住。
霎时间,一道剑光突然袭来。
横在她和卫鞅之间。
是从胡。
他一手持剑,另一只手护在燕望欢身前,冷声道:
“放开她!”
卫鞅嗤笑一声。
像是瞧不见那距他不到二尺之遥的利刃一般。
他偏头看着燕望欢,语带讥讽地道:
“你今天倒是难得的乖顺,换成平时,怕不是早威胁着,要告到皇上那去了。怎着,莫非皇上亲封的长平郡主,也有畏惧认怂的一天?”
燕望欢轻笑一声。
白皙的指尖点在剑刃之上。
缓缓下压。
从胡想要开口,被她一个眼神止住。
她道:
“卫鞅,就是我怕了又如何,你真的敢动我吗?”
一个皇城脚下,肆意屠杀百姓的名头。
闹出去,就够卫鞅喝一壶。
但他毕竟是镇国将军府中人,无
凭无据,即使有燕望欢做证,也没办法让卫鞅真正的伤筋动骨。
若是再加上杀害郡主
那可真就是捅破天了。
狭路相逢,勇者胜。
卫鞅已经折在燕望欢身上太多次。
还能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吗?
卫鞅面色顿沉。
他死死盯着燕望欢,哑声道:
“你这是在逼我!”
“不敢。”
燕望欢轻笑一声,继续道:
“你大可以现在发狠动手,只要保证,我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。但若是让一双眼睛看到,你镇国将军府的上上下下,都将注定成为我陵墓当中的一抹残魂。”
“卫鞅,你敢和我,一同去死吗?”
她的声音很低。
那双如墨一般漆黑的眼里,带着一抹诡谲的寒意。
不似常人。
反如从地狱当中,挣扎而出的恶鬼一般。
即使卫鞅见过伏尸百里。
也不免心中一冷。
这种眼神,他从未见到过。
也不知是认栽还是想清了道理。
卫鞅不再出声。
快步离去。
从胡盯着他的背影,直双方距离渐远,才缓缓吐了口气。
“太危险了。”他皱起眉,低声道:“你不该出现的。”
燕望欢摇了摇头。
正欲开口。
忽听一道冷笑传来。
有劲风迎面刮起。
视线当中,一抹寒光乍然浮现。
直奔燕望欢心口。
叮!
从胡提剑而上。
但一抬眼,心底却是一惊。
怎么可能?!
为什么
会有这么多人?
足足五名黑衣人,从阴影当中跃出,手持利刃,逼向燕望欢。
他们皆蒙着脸,眼底闪烁着清晰的杀意。
而此时,卫鞅也缓缓转了身。
他负手而立,傲然道:
“燕望欢,你莫不是真以为,我亲自来此,只为了除掉一个大夫吧?”
卫鞅唇角含笑,眼眸却如刀锋般锐利,他五指收拢,紧捏成拳,胸中满是翻涌激荡的狂喜。
“可惜你聪明一世,却没算到,今日就是你的死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