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你心里有怨气,但是…”燕望欢上前一步,视线扫过翠娘的眉眼,声音陡然转冷,“你该知晓自己的身份,不该起的心思,就是生出来,最好也还是乖乖咽回去。”
翠娘娇躯一颤,眸中闪过一丝慌乱。
她不懂燕望欢这话何意。
是发觉到了什么?
还是只单单,因管家一事儿不满。
她心绪繁杂,转瞬之间,已是出了满头的冷汗。
和燕唤喜勾结一事。
万万不能被燕望欢知晓。
不然……
她就是几条命,都不够被燕望欢处置的。
燕景安和大夫人血淋淋的例子,可就摆在眼前。
“我…我并没有……”
翠娘头垂的更低,再不敢有半分不敬,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她深吸口气,勉强镇定下来,哑声道:
“我对郡主从无二心,更不敢起半分其他的念头,只不过接手管家,一时狂妄,才犯下错处。郡主若是不信我,我可以把管家之责交还郡主,以后只一心照顾燕景佑,再不敢插手了。”
她说的委屈。
鼻尖已经泛起了红。
眼眶当中,已有泪意翻涌。
一副楚楚可怜,忍气受屈的姿态。
翠娘抹着眼泪,暗地里则是偷偷用余光,留意着燕望欢的反应。
她尽可能把事情引到管家上。
不想被察觉到更多端倪。
但燕望欢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
任谁,都不能从她的脸上,找到半分喜怒。
倒是她身旁的汾月,瞧着翠娘掉眼泪,脸上浮现一抹厌弃之色。
克扣下人们例银之时,可不见她这般委屈。
现在一要担责任,倒是可怜起来了。
汾月就不相信,翠娘真能舍得放弃管家的权柄。
指不定后面,又有多少幺蛾子冒出来。
燕望欢沉默半晌,竟是主动去扶了翠娘,递了张帕子过去,还柔声劝慰道:
“不必了,你也是一时糊涂,知错便好,至于这管家的职责…”
她声音一顿,等着翠娘焦急的目光追上来,才继续道:
“交在你手里,我自是放心的。”
翠娘顿时松了口气。
“那就,谢郡主信任了。”
她一脸的感激。
抓着帕子的手指,却一点点攥紧。
眼底的憎恶,也是越发浓重。
当真是好一个燕望欢!
简直虚伪至极!
分明早知道府里更改的规矩。
却隐忍不发。
背地里,搞些阴谋手段,闹到老夫人耳朵里。
等被她老夫人训斥过一遭,燕望欢再来这里敲敲打打当好人。
难道燕望欢就真的以为,她的所作所为,不会有人知晓?
翠娘咬紧了牙关。
只恨不得将燕望欢千刀万剐来出气。
她走了一趟鬼门关,生下了丞相府的独子。
还以为之后就是鱼跃龙门。
谁知道,却依然是被燕望欢随意侮辱。
这让翠娘怎么可能忍的下去。
她以后,可是要当丞相夫人的。
但只要燕望欢还在相府一天。
就没有人,会真正把她,这个曾经当过姨娘的夫人放在眼里。
翠娘半边身子都在抖,但在旁人看来,不过是以为她被吓着了,自然不会多想。
燕望欢倒是多看了她两眼,却也没在多说什么,只道;
“你好好休息,等我得了空,再来看你。”
“我送郡主。”
“不必了,天色不早了,你歇着吧。”
她虽是拒绝,但翠娘还是执意跟到了门口,苍白的面上强挤出一抹笑意,连声音当中,都夹了几分虚弱。
“我自会多加反省,不让郡主再劳心了。”
“你知晓便好。”
燕望欢并未多留。
待她的背影一消失,翠娘脸上讨好的笑,也蓦然沉了下来。
她冷哼一声,咬牙道:
“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,燕望欢!”
翠娘的声音冷的怕人。
视线更是死死瞪着燕望欢离开的方向。
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,吞吃入腹的模样。
粉
衣婢女站在一旁,瞥见翠娘的眼神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眼前这面目狰狞,如恶鬼一般凶悍的女子,和在人前娇弱温柔的九姨娘,真的是同一个人吗?
夜色已深。
汾月手提灯笼,走在燕望欢身侧。
她一直留心注意着路面,时不时伸出脚,将散碎的石子,踢到一旁。
“主子,翠娘被你吓破了胆,应是不敢再胡闹了。”
燕望欢并未回话,面上的思索之色,即是走了一趟翠娘房中,也并未散开。
汾月不敢多问,只伸长了手臂,让灯笼的火光,照的更远一些。
眼瞧着回了院儿,燕望欢迈过门槛,才道;
“明日我有安排,要出府一趟,你留下,到那些个大夫那去,注意些他们,看看还有没有下人被送过去了。”
“是。”
汾月先是应下,又忍不住问:
“主子要去哪?”
“看一眼,那被金屋藏娇的姑娘。”
汾月一愣。
她仍是不明燕望欢的目的。
瞧着好似有些杂乱无章。
燕唤喜那边还没有处理干净,就转了目标,针对起燕丞相藏在府外的女人了。
但细细思索来,这其中,又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细线,串联在一起。
有什么东西,悄悄潜藏在了最深处。
只等一个机会,便会彻底爆发。
以摧枯拉朽之势。
焚毁一切。
翌日。
一青泥石板路的尽头。
绯衣女子持伞而立。
素白的指尖扣上门环,轻敲两下。
没一会儿,便有一娇柔的嗓音,从门内传来。
“谁呀?”
“敢问,这是葛姑娘的住所吗?”
“你怎知晓我的名字?”
大门被嵌开一条缝隙。
一双眼透过门缝,狐疑的打量着门外的绯衣女子。
瞧着年岁不大,肤色极白,模样生的虽好,但身上那份出尘清冷的气度,才更让人心折。
一身打扮,瞧不出材质和名头。
却也能品出些不凡来。
这定是个好
人家的千金小姐。
此时竟独自一人站在她的门前。
只执一油纸伞。
女子注意到了这番打量,也不介意,只笑道:
“我来,是有话想和葛姑娘谈谈,不知可否邀我进去一叙?”
“这…”
葛小青还略有些迟疑,但等她瞄见女子腕上挂的玉镯,顿时瞪大了眼。
浓艳油润。
是上上尖的好料子。
光这一个镯子,就是把她卖了,也买不起。
她登时让开身位,笑道:
“姑娘请!”
这样尊贵的一个人,哪里能去害她。
葛小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。
她心里琢磨着缘由,面上仍是一脸热切的笑,将绯衣女子迎进屋,倒了茶水送过去,才小心翼翼地问:
“姑娘是?”
她一直偷偷打量着女子。
越看越是心惊。
光是一个玉镯,就已经是葛小青见过的,最好的物件了。
但这女子身上其他的首饰环佩,却都不比这玉镯差。
她到底是什么来头?
又为何会找上门?
难道…
葛小青心尖一颤,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,她瑟缩了下,声音越发恭敬。
“我这茶不好,姑娘若是喝不惯,我就…”
“这茶很好,和我家里的,味道很是相似。”女子放下茶杯,一双古井无波的眼落到葛小青身上,她道:
“你不是京城人。”
“是。”葛小青有些畏她,抹了把汗,也不敢撒谎,只点了点头,道:“我家距边关不远,战事一起,饭都吃不上,就逃难过来了。”
“你家里,只剩你一个了?”
葛小青一愣,猛的瞪大眼睛,“你…你怎知晓?”
女子并未回话,视线仍落定在她身上,那双黑眸太过幽森,如一潭死寂又深不见底的湖水,只把葛小青看的浑身发毛。
她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。
却已经后悔让她进门。
“姑娘,你还…”
“葛姑娘,你并非蠢人。”
话还没说完,绯衣女子再次开
了口,她的视线终于移开,在这间不算大的宅子里过了一圈,又道:
“你都知他是丞相,就甘心躲在这里,等着他腻了,然后丢下一笔银子,转身离开?”
葛小青的脸色彻底变了。
她上前一步,目光凶狠的瞪着绯衣女子,寒声道:
“你到底是谁?!”
“还未介绍。”绯衣女子起了身,唇角浮起一抹笑意,红唇轻启,她柔声道:
“丞相府,燕望欢。”
“燕望欢?”葛小青一愣,声音顿时紧张了不少“你…你是长平郡主?!”
燕望欢的名头,在京城可谓是相当响亮。
想找到一个不知道她的,都是困难。
再加上葛小青的身份也是特殊。
能有如此反应,她是毫不意外。
“冒昧过来打扰了。”燕望欢瞧着明显紧张不少的葛小青,轻笑着道:“不过,我确实以为,燕丞相会对你好一些的。”
到底是个老狐狸。
精着呢。
连养在外头的情人,都这般小心警惕。
只让住在这狭小偏僻的小院里。
身上的穿着打扮,也是相当平常。
乍一看,除了那年轻娇艳的脸,就如一个寻常的深宅妇人般。
葛小青心神剧震。
实在是想不通燕望欢为何而来。
但总归,她是燕丞相的女儿。
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的。
葛小青咬了咬牙,竟是这样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民女葛小青,见过郡主!方才不知郡主身份,若有冒犯,还请郡主见谅!”
她实在是怕。
连嗓音都在抖。
但反应也快,先认了错,态度低贱却又恭顺,燕望欢就是想要发作,也不好因此惩治她。
果真是个机灵的,
身家干净,年轻貌美,又会哄人。
也怪不得燕丞相喜爱她。
燕望欢唇角笑意更深,亲手扶起了葛小青,道:
“莫怕,我这趟过来,不仅不是要惩治你的,反而,还有一桩喜事,要说给你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