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燕唤喜后退半步,免得鞋底沾上污血,她看到眼前这颇为骇人一幕,神情之间也无多大起伏,只道:
“有话直说,我没空闲看你在这演戏。”
她忙着寻治脸伤的法子。
哪有心思,在意翠娘如何。
莫说只划伤了一个婢女的脸,就是翠娘当着燕唤喜的面,抹了自己个的脖子,她也不会多看一眼。
翠娘见她冷淡,唇角的笑意一僵,但很快又敛了神色,轻声道:
“四小姐既是不信京城的大夫,但又想寻些乡野之间的法子,不如让那些自认有本事的大夫,先治这些下人奴婢,若是起了效,再来为四小姐瞧病,如何?”
她这话一出,跪在屋子里的下人们,顿时变了脸色。
他们虽知落到翠娘手里,不会太好过。
但就是挨顿板子,躺上两个月,也比被划伤脸,再让那些江湖郎中,当牲畜一样,成为燕唤喜治伤的试验品强。
乱七八糟的药送进肚腹,先不说脸,这条命能不能保住,都是难说。
这些下人们嘴里都被塞了破布。
就是想要叫屈,都发不出声音来。
只用祈求的目光,望着燕唤喜,盼着她心善,能拒绝翠娘的提议。
但燕唤喜垂眸思索了片刻。
竟是笑了。
她望向翠娘,像是初次相见一般,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。
“我之前,倒是小看你了。”
“不敢。”翠娘已知她心意,双眸一亮,忙附和道;“能为四小姐分忧,是我该做的。”
“你这主意不错,确实是我没想到,不过”
燕唤喜上前一步,抬起素白的指,从她手里接过了刀。
“这伤口,还不够深,如何能看出大夫的本事?”
她缓缓弯下身。
对着那早已吓傻了的圆脸婢女,轻声道
“能为了我流血,是你的荣幸。”
刀锋再次入肉。
再次刺入鲜血淋漓的伤口。
只是这次,用刀的人,是燕唤喜。
更狠。
也更毒。
耳边是圆脸婢女发疯一般哀嚎。
燕唤喜却眼都不眨。
手下继续施力,刀刃几乎刺穿了面颊。
皮肉翻卷。
血落满地。
隐隐,能从伤口中,瞥到惨白的牙齿。
圆脸婢女已是彻底昏死过去。
她的脸,像被一道伤疤分成两半,彻底不复有过去的娇憨之态。
暗红累积成洼。
漫天皆是难闻的血腥气。
燕唤喜随手丢了刀,瞥了眼剩下那些个,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下人,随意道:
“带下去吧,都好生看着,莫要让他们张嘴乱说。”
“四小姐放心。”
翠娘忙挥了手,等那些下人被拖走,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,才又道:
“这次有了保障,四小姐的脸,定能恢复如初!”
“你无需这般奉承我。”
燕唤喜勾起唇角,烦恼多日的事儿有了解决的法子,她自然心情大好,看着翠娘也稍稍顺眼了些。
“说吧,是想要我做什么?”
“四小姐果真聪明过人。”翠娘奉承了一句,小心斟酌了措辞,道:
“其实,我除了是真心想要帮四小姐外,也是因为燕望欢。”
“燕望欢?”燕唤喜轻嗤一声,道:“我怎记得你之前,不是同她很是亲近吗?现在跟主人闹翻,不想当一条好狗了?”
她言谈颇为不客气。
周围没了眼睛,更是不再遮掩眉眼间的倨傲。
小小翠娘,哪里值得她燕唤喜正眼相看。
翠娘心底颇为不悦,暗暗咬紧了牙关,面上却仍是一副讨好的笑。
这燕唤喜都已毁了容貌,早不是之前那个倾国倾城的丞相府四小姐了,竟还能如此嚣张。
且她那娘,已是要入土的人了。
还能傲慢如斯,不过是仰仗着镇国将军府照拂。
任凭翠娘如何心怒,她也知晓
,想要扳倒燕望欢,彻底掌管丞相府后宅,只能和燕唤喜合作。
她别无选择。
暂时先忍下这口气。
总有一天,不管是燕望欢还是燕唤喜,都得跪在地上,看她的脸色喘气。
“我和燕望欢本就不是多亲热的关系。”翠娘低眉敛目,捏着帕子掩住唇角,柔声道:“之前她想法设法对付大夫人,我可一直都是不赞同的。四小姐你也知晓,她是郡主,若是要我做什么说什么,我也不敢违背。”
“我可是听说了,爹把府里头管家的权利,交给了你。”
“是,不过我也”
“你那点小心思,就莫在我面前招摇了。我若是没记错的话,之前府里,管家的人明面说是祖母,但实际底下的人,一举一动,一说一笑,都是看那燕望欢的脸色吧。”
燕唤喜近日虽忙着治面伤,但这府里的风吹草动,还都是收在眼里的。
翠娘会倒戈的缘由,她也猜到了几分。
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,地位水涨船高,拿了管家的权柄,虽还是姨娘,却早在生产后,就把自己当成了夫人看待。
她哪里甘心再继续听燕望欢的吩咐。
狗喂不熟,自然要反咬一口。
不过这场面,燕唤喜也乐得去看。
她是真想瞧瞧,当燕望欢发现一直俯首帖耳的翠娘,忽然从背后刺了她一刀。
会是个什么表情。
顶着燕唤喜讥讽的视线,翠娘面色一沉,正欲开口,便听燕唤喜又道:
“既然我们目标相同,那从今日起,你便老老实实听我的吩咐,我让你做什么,你就乖乖去做。”
翠娘眼睛一亮,忙道:“四小姐,可有计策了?”
“放心。”燕唤喜瞥她一眼,轻笑道:“我可以明白告诉你,那燕望欢,嚣张不了多久了。”
她抚着面颊,唇角的笑意越发深沉。
不过半日。
汾月
快步冲进房门,急声道:
“主子,相府和镇国将军府,都派了不少人出去,为燕唤喜开始满京城的寻大夫了!”
辛夷正在研墨,听闻她的话,顿时面浮喜色。
“她这么快就行动了?主子,我们现在要怎么办?”
“以燕唤喜对她那张脸的在意,她不会轻易信外面那些大夫的。”燕望欢放了笔,沉吟片刻,问:“最近府里,可有什么动静?”
“大事虽无,但”辛夷思索片刻,疑惑道:“翠娘房里,又新要了几个下人伺候,但她身边的人,已是不少了。”
翠娘生下丞相独子后。
吃食用度,已是府里上上尖。
比起之前的大夫人,也是相差无几。
身边伺候的人,甚至超过了燕望欢这个郡主。
辛夷看燕望欢面上并无喜色,正欲开口,就见她忽然望向汾月,道:
“汾月,你去查。”
“是。”
汾月立刻应下。
她虽不晓,为何计划一切随顺,燕望欢却仍是如此警惕。
但只要是吩咐,她自会去做。
等汾月离开,燕望欢又道:
“真阳,你去悦来客栈,通知况铮。”
“好!”
房中人被差遣的差不多。
只剩了辛夷,还在燕望欢的身边。
她琢磨了一会儿,还是想不通,便问道:
“主子,是有什么不对吗?”
燕望欢摇了摇头,无凭无据,她想要揣测,都是困难。
只是暂放下燕唤喜,转而道:
“翠娘近几日,如何?”
“她啊”辛夷一想到翠娘,便忍不住撇嘴,抱怨道:“说是在管家,实际上就是把最舒服的,都留在自了个身边。她把账房厨子和些管事的,都换成了自己人,真就是打算一手遮天了!”
燕望欢并不惊讶,轻笑一声,喃喃道:
“还真是她的行径。”
“是啊,她的人一得势,各房的吃食都下降了
不少,省下的银子,估计都落到了翠娘的手里。还有更过分的,连下人们的例银,都被缩减了,府里各处都是怨声载道。”
“翠娘这么些年,被大夫人压的太狠,忽然得势,是该闹腾几天。”
辛夷点点头,轻声嘀咕道:
“幸好她还知道分寸,不敢惹到主子头上来。”
“不敢?”燕望欢含笑摇头,抬手执笔,在宣纸上缓缓落下一划。
“从今日里,我们院里的人,例银增两成,走我的私库。”
“是!”
辛夷顿时一喜,忙给话交代了下去。
她跟在燕望欢身边,平日莫说是银钱,就是穿戴,都比些寻常人家的小姐好了。
高兴是因,这命令一出,翠娘那边,可是要难看了。
她克扣下人们的血汗钱。
燕望欢这边,翠娘克扣多少,她就用自己的私库,全部贴补起来,还另外涨了些。
如此一来。
翠娘若还想要个名声,这类的事儿,以后就不敢再做。
最后一笔落下,宣纸上只有一矫若游龙的大字,燕望欢垂眸去看,叹道:
“太贪可不行啊。”
燕望欢这边吩咐一下。
丞相府中,对着翠娘的不满,便越发重了几分。
下人们不敢当面抱怨,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,倒是穿的越发热闹。
连老夫人房里的张妈都听到了不少。
她虽没在被克扣例银的下人之列,但琢磨着,还是报到了老夫人耳朵里。
老夫人自然大怒。
她吃斋念佛,自认是个怜悯众生的菩萨心肠。
哪容得府里头,有这种折损功德的行径。
当即便去找了翠娘。
也不顾她还在坐月中,身边又有何柔等人在,将她狠狠训斥一顿。
翠娘自是面上无光。
本想让人去寻燕唤喜来,帮说上几句好话。
却不知晓,她新找的靠山,此时已是自顾不暇,还哪有心思顾及她。